“他怎麽了?”任辞盈追问,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一旁的邱雁瞥了她一眼,又若无其事地垂下眼帘。
“他选了文科。”沈思飞公布答案。
“欸?!”任辞盈的惊呼脱口而出,带着真切的难以置信。她偷偷打探过楼淮的成绩单,他理科那几门的分数总是格外亮眼,在整个年级都是能排得上号的。
沈思飞见任辞盈的反应跟自己当时听到的反应如出一辙,继续说道:“不过说实话,我真有点想不通他为什麽要选文。”
“有什麽想不通的?难道人人都该学理?”邱雁插话。
“因为他理科成绩好啊!”沈思飞解释道。
“那他文科成绩呢?”任辞盈几乎是下意识地追问。
“还好,不过没理科那麽突出。按常理,理科强当然选理,这才正常嘛。”沈思飞耸耸肩。
任辞盈一听,立刻反驳,“哪有什麽正不正常!你又不是他!”
话音刚落,沈思飞和邱雁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她身上,尤其是沈思飞,那眼神里充满了探究,“我说任辞盈,我说楼淮,你急什麽?”
“呃……这个……”比起刚才那番义正词严的反驳,此刻的任辞盈明显底气不足,声音也虚了下去,“我……我哪急了?我没急啊!况且我说的是事实嘛,我们又不是楼淮,他选什麽是他的自由,凭什麽站在我们的角度去‘审判’他的选择?”
沈思飞一脸“我发现了新大陆”的表情,“不对啊,以前我们说别人小话的时候,你也没这麽‘正义凛然’啊。这次居然跳出来为楼淮打抱不平?你有点可疑哦。”
“这有什麽可疑的,我觉得辞盈说得挺对。”邱雁忽然开口,替任辞盈说话,“背後议论别人的选择,确实不太好。”
沈思飞眼睛瞪得更圆了,仿佛一下子被两位“正义使者”包围。“好啊你们俩,现在倒统一战线,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了。衬得我品行好卑劣一样。本来我还打算跟你们说个八卦的,既然你们都这样说了,那我还是把这个八卦藏在心里吧。唉,真可惜,这个八卦我个人觉得还是很劲爆的。”他故意拖长了调子,躺回豆袋上。
任辞盈和邱雁瞬间破功,哪里还顾得上刚才的“原则”,立刻凑到沈思飞身边,眼睛闪闪发亮,“什麽八卦?快说快说!”
“连你都觉得劲爆?那必须听听!”
“快说嘛!”
沈思飞双手抱胸,气定神闲,“哟?刚才是谁信誓旦旦说以後不说小话了?这脸变得也太快了吧?我可不敢说,万一说了,你们又该说我背後议论别人了。”
任辞盈和邱雁对视一眼,默契地开始“找补”。
“哎呀,那不是开玩笑嘛,你怎麽当真了!我们这不算说小话,这叫……友好探讨!”
“对对对!我以前是不爱听八卦,那是因为没遇到像沈思飞你这样口才了得丶能把八卦讲得跌宕起伏丶引人入胜的‘八卦艺术家’啊!”
“没错!沈思飞,你这口才,简直可以封神了!”
“口才不仅好,人还长得帅!以後你就是我们社团的‘八卦男神’了!”
在任辞盈和邱雁一唱一和丶糖衣炮弹的密集轰炸下,沈思飞那点强装的淡定终于绷不住,他故作无奈地摆摆手,“行了行了,服了你们这对‘双标怪’了!不过看在你俩嘴这麽甜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透露一点吧……”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上周六晚上,有人看见二十班的……”
沈思飞有个特点,讲起八卦来不仅绘声绘色,两只手也跟着比划,仿佛在演绎现场。任辞盈和邱雁听得眼睛越瞪越大,嘴巴也忘了合上。这瓜,果然够大够劲爆!
在西瓜的清甜与八卦的喧嚣中,高一下学期的日历悄然翻到了末尾。这半个学期,任辞盈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自己与楼淮的交集,一只手竟也绰绰有馀。
第一根手指:在教学楼一楼的拐角,不期然的擦肩。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擡眼,她擡眸,目光在空中短暂地一碰,随即是两声“嗨”,像投入湖面的小石子,涟漪轻漾又迅速恢复平静。
第二根手指:楼淮生日那天。她鼓足勇气,将一只崭新的篮球送到他手里,包装盒的缎带系得一丝不茍。他眼中掠过一丝惊讶,随即是真诚的“谢谢”。她为此开心了好久。
第三根手指:学校篮球赛,人声鼎沸。她拉着邱雁挤在人群里,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捕捉到场上那个熟悉的身影。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他奔跑丶跳跃,左手熟练地控着球——可惜,不是她送的那只。中场休息,他无意间瞥见场边的她,隔着人群,朝她点了点头。他对她,礼貌而疏离。
第四根手指:某个迟到的清晨。教导主任杵在校门口,她和一群同样倒霉的学生被罚站成一排,在衆目睽睽下接受目光的洗礼。在这尴尬的氛围中,她再次看到了楼淮。他也迟到了。两人认出彼此,又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晨风吹过,带起校服的衣角,也吹散了她那点微不可察的窃喜。
当熟到第五根手指时,任辞盈发现,她和楼淮竟再也没有其他交集。在没有刻意制造偶遇的情况下,原来根本不要一只手,仅仅四根手指,就足以概括这整整半年里,他们所有的相遇。
任辞盈曾虔诚地相信着“缘分”这二字,相信它像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该相遇的人。可此刻,她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那根线,或许从未真正系在她和楼淮的手腕上。
她心底那点微弱的星火,在即将过去的暑假中,无声地熄灭了,只留下一片空落落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