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床头柜上的手机闹钟骤然响起,像一把无形的剪刀,瞬间剪断了这虚幻而惊心动魄的场景。
楼准猛地睁开眼,熟悉的吊灯和雪白的天花板映入眼帘。他伸手关掉闹铃,梦境却顽固地不肯退去。
任辞盈那句“你是不是喜欢我?”在脑海里反复响起,像投入湖心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一圈又一圈,无止无休。
答案,终于再晃动的涟漪中浮出水面。
他终于找到了自己昨日来所有反常丶别扭丶心绪不宁的症结所在。
他好像喜欢上了任辞盈。
不,不是“好像”。是确定的丶真实的丶无法再自欺欺人的--他喜欢任辞盈。
楼准靠在枕头上,宋星野带着讽刺意味的话语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脑海,“你又没喜欢过谁,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麽感觉吗?你知道喜欢的人站在面前,话都不会说是什麽滋味吗?你现在嘴硬,纯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或许现在,他可以回答宋星野的前半个问题了。
什麽是喜欢?
于楼准而言,喜欢是一种感觉,是一种不分场合,无关外貌等任何外在附加条件下,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心脏被那个人毫无预兆地轻轻攥紧,留下的一阵酥麻与无理由的悸动。
在那个午後,任辞盈忽然擡头望向他的那一眼,如同蝴蝶翅膀的轻触,短暂停留的瞬间,却在名为“楼准”的领域里,引发了一场不可预知的风暴,,留下了不可泯灭的烙印和久久不能停歇的馀震。
然而,蝴蝶降临,轻触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的前提是,这片领域早已为它悄然敞开了心扉。
或许,从他鬼使神差买下那只神似任辞盈的小兔子玩偶,又郑重其事地送给她时,那颗名为“好感”的种子就已埋下。他的喜欢不是在一瞬间突然喜欢上的,而是在日积月累的“好感”上,缓慢生长丶最终破土而出。
楼准打开手机,今天凌晨与任辞盈的聊天只有寥寥数语,每条消息之间都隔着很长的时间空隙,最後的对话停留在他发去的那句晚安上。
宋星野曾告诉过他:“晚安”这个词,除了最原始的睡前问候,还藏着一种隐秘的告白。因为它的拼音首字母,拼凑起来是“我爱你”(W-A-N-A-N)。
因此,楼准从不对任何人道“晚安”。可就在今天凌晨,他看着与任辞盈的聊天页面,那句“晚安”却像有了自己的意志,未经深思便发送了出去。
任辞盈会怎麽想?她会不会觉得他发的这个晚安很油腻很神经很莫名其妙?她会觉得这个突兀的“晚安”别有深意吗?还是…她根本不知道晚安还有这层意思。
不,她那麽聪明,应该是知道的吧?等等,他根本就不该发这两个字!
楼准懊悔地在床上翻来覆去,抓起手机想再看一眼那令人心慌的聊天记录,目光触及屏幕上方的时间,他整个人如同被针扎般从床上弹了起来。
完了,要迟到了!
临近中午放学,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楼准坐在教室里,熟悉的潮湿气息,相似的抱怨声,竟与梦境里的画面重叠,带着一种不真切的宿命感。
难道……梦里的一切真的会再现实中上演?
下课铃响,楼准拿起伞,跑出教室。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望向对面的走廊。在混乱的人群里,他一眼就看到了正从楼梯走下的任辞盈。
她手上空空如也,和梦境里一样,她依旧没带伞。
楼准的心跳陡然加快,大步朝她跑去。然而,当他赶到时,任辞盈的身边已经多出一个身影。
沈思飞正笑嘻嘻地撑开一把伞,招呼着任辞盈和他们社团的社长一同避雨。小小的伞显然无法完全容纳三个人。任辞盈站在最外侧,楼准清晰地看见,冰冷的雨丝正不断飘落在她裸露的肩头,迅速洇湿了薄薄的校服布料。
楼准的眉头不自觉地蹙紧,他扬声喊住沈思飞。
沈思飞停下脚步回头。
楼准撑开自己的伞追了上去,“我这儿有伞,我们一起打吧?”
“好啊好啊!这样就不用挤了!”沈思飞欣然应允,立刻钻到了楼准的伞下。
听到楼准的声音,任辞盈下意识地转头望来。不期然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猝然相撞。任辞盈飞快地移开视线。楼准看着她迅速转回去的侧脸,眼神微微一黯,他垂下了眼帘,将那一闪而过的失落悄然藏匿。
沈思飞虽然人在楼准的伞下,一路上却不忘隔着雨幕与旁边的任辞盈和邱雁说笑。他偶尔会将话题抛向楼准,楼准也会简短地回答几句。
梦中他与任辞盈的并肩而行,在现实里却成了四人同行。他和任辞盈之间,隔着一个谈笑风生的沈思飞,还有一个沉默寡言的女生。
明明只是一把伞的距离,此刻竟显得如此遥远。
楼淮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地面,雨水砸在积水上溅起大小不一的水花。他忽然想起梦中任辞盈那句带着诗意的话。这一次,说出这句话的人换成了他。
他望着水洼,轻声说:“看,这像不像烟花?”
沈思飞闻言低头看去,笑着点头,“咦?真的有点像呢!”
任辞盈装作不经意地,悄悄将视线投向楼准那边。从这个角度,她只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他正专注地望着地面上溅起的水花,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仿佛发现了什麽令人愉悦的事物。
雨丝依旧缠绵,空气湿润微凉。任辞盈轻轻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
在这个她喜欢的下雨天里,遇到了喜欢的人。尽管隔着人群和雨幕,她的心情,还是不由自主地,变得像被雨水洗过的叶子一样,清透而明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