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等大事,臣才是个六品文书,不曾……”
容芊妤走到他面前,抬头静静看着他,说道:“你担当得起。”
“娘娘太抬举了,臣不胜感激。”
他的官场之路,似乎太过顺畅,科举案中一个歪打正着,得了皇后青眼,如今又被提拔去前线赈灾抚民,从六品文书一跃成了皇后的宣抚使。
这样的晋升之路是很多学子做不到的,越是这样,越不能辜负重托,一定要把这件事办得漂漂亮亮。
“其一,取消人丁税,按土地大小纳税;其二,火耗归公,统一征收比例;其三,天下百姓一体当差纳粮,免除士绅官员特权。”
火耗容芊妤想到了两个去处,一是养廉银,但这也要看业绩,看政绩发放,若是变成固定开支,又会有官员钻空子不作为的。
二是购买种子米面充实各地粮仓,以备万一,可这个她总觉得有些不妥,迟迟没来得及完善。
“娘娘,天底下没有不贪小利的人,要解决的不是谁多拿了谁的粮食,是要上下吏治清明,才能最大程度让百姓受益。”
“休生养息要紧,你同魏大人说的时候,建议取消一带受灾百姓三年赋税。”
“娘娘仁慈,乃是百姓之福!”
容芊妤能看出来,杜衔是一个有真才实学的人,正直,又有年轻人的冲劲儿。她从不吝提拔任何一个有能力的官员,不管对方是否和她政见相投,只要能为老百姓做实事就好。
“你速速整理成册交给魏大人,不要说是本宫同你讲的,本宫重用你,希望你好好做,作出个样子来,还当地百姓安定的生活,不要辜负本宫的提拔。”
杜衔走马上任,亲去中南处理灾情,虽说没人说是皇后的主意,但京城都在说皇后此次处理及时,已经派了宣抚使。
而符桦在此次灾情中,却没有丝毫被提及,一年多来,他整日吃喝玩乐,任凭大臣们如何劝谏也徒劳无功。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如今京城盛传,陛下近来身体不好,都是皇后娘娘在处理赈灾的事情。
偶有目光但钱之人质疑问道:“她一个女人还懂这些?”
“皇后娘娘是容国方相的外甥女,方家不知吗,再说皇后娘娘平日的一言一行,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怎么不能懂?”
路过的商贩像是开玩笑一样,“再怎么不懂,肯定比那个求仙问道的荒唐皇帝强。”
“其实只要日子过得好,管他皇帝是谁呢。”一个挑担的老伯说。
商贩低声道:“当今陛下身子也不行了,这些灾情就是预兆啊!”
“什么预兆?”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挑担的老伯,一脸不可思议,仿佛再说这事满城皆知你竟还要问什么事的表情。
“还能是什么预兆,当今圣上……”有人凑近小声说,“就是,要不行了呗!”
这老伯被吓得四处张望,被商贩一把按住了乱动的头,“你们低声些,低声些!”见此人如此不开窍,还试图去捂对方的嘴,“这怎么能说呢,这是要杀头的啊!”
他把人拉到跟前,用只有这两三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陛下这一年多来,沉迷丹药美人,身子早就亏空了。”
老伯问:“你们说,这陛下若是不成了,谁能当皇帝啊?”
路人推了他一下,“怎么也不可能是你我吧!”
“只是不知,若是皇子登基,那掌印薛大人还不得上天啊!”
“一个太监有什么好怕的,杀了便是。”
这话被一旁路过,书生打扮的人听了去,随即加入了几人的谈话,“这位虽然是个阉人,但却也没做什么坏事,科举案,疫病,去年主张加强京师防备,我觉得不像坏的。”
“他家听说也是闹灾死了人了,才入宫当太监的。”商贩说。
“还有这么层缘故啊。”
关于薛霁的传说,京中有多个版本,一说是他儿时意外受伤才,被迫做了太监,一说是儿时饥荒,他为了换钱主动去势进了宫。还有说是家中厌弃他,被卖给了去势师傅的等等等等,但大多不尽然。
没人知道薛霁做太监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只是知道有一年,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太监,突然得了太子赏识,如今年纪轻轻就做到了司礼监掌印。
那书生听了一些,说道:“他虽是阉人,可也没做什么以下犯上之事,大奸似忠,只要别对我们平头百姓下黑手,那就是好人!”
商贩几人听他这话,也极认同地点了点头,“这位兄台说的极有道理啊,他们争权夺势与我们有什么相干,能安稳度日便罢了!”
翌日,书生来到薛府。“大人!”
薛霁一身常服,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根尾部带流苏的短棒,正坐在庭院摇椅上逗着猫,“该说的说了吗?”
“都说了,还添油加醋说了好多。”
“说我也是添油加醋?”薛霁问。
“草民而已,说的都是好话,大人大公无私,是纯臣啊!”
薛霁手中的动作微停,小猫抓柱流苏棒子脱手,他抬眼看着书生,“不会说话有时候可以闭嘴。”
书生很是紧张,颤颤巍巍说了声“是”。
薛霁听出了他声音颤抖,也便没再多指责,“这事办得不错,再添把火,玄之又玄才好,懂了吗?”
这书生走后,薛霁按着逗猫的短棒,仔细回味刚刚他说的话。
纯臣?他吗?
这样的人,当真在百姓眼中算得上纯臣,只怕是对方的阿谀奉承。他若是纯臣,这天下怕是就没有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