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到绝望。
他曾固执地认为她是这天底下最凉薄之人,可细细回想,他一生为数不多的温暖,皆是她给的。
他即便不愿承认,但他就是一直无比渴望林臻的爱。
甚至因这份求而不得,对她心生嫉恨。
但老天似乎对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那些他以为遥不可及的东西,原来一直在他手中,从未离开。
那些他以为因执念而生出的可笑的自我慰藉的梦——竟是他不敢相信的事实。
她也曾在泥泞中牢牢抓住他的手不肯放开。
她也曾夤夜追随他而来,剥掉自己冰冷的壳,用最温暖柔软的一面任他予取予求。
她从来都不曾抛下他。
是他怯懦卑怯,是他自困樊笼。
那些因嫉恨滋生的尖刺,曾一次次刺伤她,以至于在察觉到她的爱怜之后,他已全然没了面对的勇气。
或许他真的像他罢,他身上流淌同他一样肮脏卑劣的血液。
在祁州,他曾见过林臻依偎在齐瑜时身边的模样,他们是一样的清风傲骨,是他这等泥沼里的卑劣之徒从不敢奢望的。
若他从未闯入她的生命,她合该嫁得那般如玉君子,过着清贵安宁的日子。
林臻说得对,他何尝没有回头路。
是心底疯长的执念,推着他一步步走上绝崖。
如今他终于要轻飘飘的落下去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与释然。
雪花愈发密集,他却奇异般地感受不到寒冷了。
气息渐渐微弱,意识渐渐迷离,他仿佛又看到林臻披着斗篷向他走来。
——真好,他终于可以回家了。
距离落鹰峡谷那场战争已过去了三个月。
年节将至,又是一年岁暮天寒。
山坡上一间破旧的小屋子里,木炭烧得哔剥作响。
几个孩童摇头晃脑地诵读着千字文。
少时,一个女子站回书案前,轻叩了叩案,轻咳一声道:“今日便读这里,散学罢。”
跪坐着的几个孩子立时作揖行礼,向夫子道别。
林臻整理好竹简,先走出了小屋。
“夫子!”身后跟上来一个小男孩儿,正是当日林臻在寺庙中遇见的,他从自己的书袋里掏出一摞饼,“夫子,这是我阿娘烙的饼,如今天冷,可以存放好几日呢!”
小孩儿说着便将裹着饼的布袋往林臻怀里塞,末了又道:“阿娘还说了,今年过年让夫子来家里一起过!年节要吃点好的,新的一年才会更顺遂呢!”
闻言,林臻面色泛红,倒不是她吃不起好的,孩子们送的束脩,足以供她丰衣足食。
只不过她手艺不大好,还不巧被这孩子的娘见识过。
她知他们是好心,却也不免尴尬,抿着唇不知如何对应。
幸而这会儿其他学生也都出来了,男孩儿赶着和伙伴同行,挥着手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