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甫一入夜,季濉的心疾便发作了。
她被安排到季濉身边已有十数日,她不记得他这心疾是从何时开始的,但每每犯了疾,他便会狠狠抓住她的手腕,迫使她侧对着他。
哗啦啦的声音骤然响起,季濉怒红着双眼将案几上的竹简一扫而空,心脏在一瞬之间仿佛被千万根银丝紧紧勒住,似乎下一刻,便要将割裂成千万碎片。
他重重捏在林玥受伤的手腕上,她实在承受不住,便控制不住地呜咽了一声。
“住口!”
季濉怒睁着猩红的眼眸,死死盯着面前这张熟悉的侧脸,直至它渐渐变了模样,那张脸上的惊恐之色缓缓散去,转而覆上一层薄薄寒霜,她平静而淡漠地睨着他。
林臻。
林臻!
林臻……
猩红的桃花眸先是被一阵狂风卷过,掀起万丈波涛,将愤怒推至极点,而后浪潮退去,只剩粼粼水波。
目光中的愤怒也化作了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渴求。
体内的力气尽数被抽走,季濉沉沉地倒在案几上。
林玥终于敢哭出声来,许久之后,她看向车窗外寂静的丛林,骑兵们都靠在路边睡下了,一切都显得静谧而安详。
唯一翻腾喧闹的,便是一个突然从她脑海中迸发出的惊人念头。
在渡口停靠了几日后,客船终于再次启航了。
这日,河上浓雾散去,天色清明。
林臻站在扶栏前,双眸怔怔地望着层层涟漪的水面。
齐瑜时的话让林臻再次清楚地意识到,她在大理寺值房内看到的,并不只是几行用笔墨书成的字。
古来征战地,白骨无人收……
船上原本几个围绕着林臻的姑娘,见她神色恹恹对人不睬不理,很快便识趣地离开了,唯有不远处穿着豆绿袄子的小姑娘,仍站在凭栏前,借着看风景的明目,时不时将一双剪水秋眸暗暗瞟向林臻。
她已这般默默关注林臻多日。
见林臻清冷冷的凤眸毫无预兆地撞过来,小姑娘忙羞涩慌张地将视线移开了,半晌后,当她又悄悄将头转回去,发觉林臻不知何时竟站在了她面前。
“我……”
因心虚与心底悄然氤氲开的春意,小姑娘的脸一时涨得通红,一张平日灵巧的嘴也结巴起来,只眨巴着圆圆的杏眼望着林臻。
林臻微微吸了一口气,握起小姑娘的手,贴近耳畔,将她的手捏住自己的耳垂,平静地看着她。
小姑娘的神色由一开始的羞怯失措,渐渐转为惊愕,最后深深咬住了唇,抽手小跑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