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陟是被德牧舔醒的。湿热而粗糙的舌尖触着手心,白噪音室里鸣声嗡嗡,规律而富有节奏的声音安抚着哨兵狂暴敏感的神经。
“……”裴陟支着床板坐起,怔怔望向墙面。
已经数不清楚是第几次携着战後的狂躁与混乱,在幽静的白噪音室里醒来。这里的空气格外凝滞,衬得呼吸声都沉重,昏昏沉沉搅乱思绪。
德牧急切地绕到床的另一边,“汪汪”叫两声。
“坐下。”裴陟低声训斥。
“呜……”德牧顺从地坐下,又用前爪捂着鼻子趴到地上,睁着圆眼睛去看裴陟。
裴陟视而未见,目光转向床头柜。一般来说,每次从发狂状态中醒来後,那里都会放着一些镇静类药物,对他过于敏锐的神经进行舒缓和麻痹。
但今天,那里没有药瓶和温水,只有一条沾着血的白围巾。
“!”
裴陟短暂而急促地吸了口气,不顾浑身伤痛,扑向床头柜,几乎神经质地将那条围巾攥紧。
“真是疯了……谁带进来的?”
他咬着牙低语,却不可控制地任由那条围巾上残留的向导素钻进鼻腔,一路向精神图景探寻。
昨天,狂暴状态中的裴陟无意之间向那个初级向导开放了自己的精神图景,试图强制对方完成疏导。但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对方显然是个新手,连承接精神力的能力都没有,就直接昏了过去。
精神共通只有短暂一瞬,事後裴陟还是被部队衆人压制,打了镇静陷入安眠。那个小向导丢开镇静枪的勇气,给他带来的不过也只有更深切的痛苦罢了。
裴陟握着围巾想心事,德牧却坐不住了,跳起来绕着尾巴转了两圈,复又“呜呜”叫起来。
“干什麽,你想出去?”裴陟皱了皱眉。
德牧把问句当同意,“汪”地叫一声,就用鼻子顶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裴陟一脸阴沉地看着德牧走远,把围巾放回床头柜,起身在白噪音室内走动。
好安静。
空气中突然有什麽东西震颤起来,从不远处传来嗡鸣。裴陟动作一滞,原本应该处于休息状态的精神力复又被调动,敏锐地探向四周。
脑海中出现什麽东西的剪影,正在缓缓靠近。
是德牧回来了……这麽快?
还有一只橘猫趴在它背上?
还有……
裴陟猛地刹住脚,匆匆拉开衣柜套了件军装外套,脚尖勾开椅子坐到桌前,掩盖住下身的病号服。
该死,那个向导怎麽来了?
-
德牧再次伏下身,放橘猫连滚带爬地下地,然後擡起湿漉漉的鼻子去碰了碰许宥聆垂下的手,并挠了两下白噪音室房门。
“是说就在这里了是吗?”许宥聆小心翼翼半蹲下摸它的头,“好孩子,好乖好乖。”
德牧展开飞机耳享受了一会,就又去拿爪子挠白噪音室的门。
“好啦……我现在就进去。”许宥聆小声安抚。
他站起来,把手放到门边,犹豫了一下,还是心里没底。
现在的裴陟再怎麽落魄,再怎麽受人掣肘,说到底也是原书中搅得白塔天翻地覆的反派。後期他不仅战至巅峰,还善于玩弄权术,举手投足之间就有无数人甘心为他所描绘的虚无理想卖命。何况昨天强制疏导的阵痛还在脑後盘旋。
犹豫之间,扎着针头的左手高举太久,输液管就回血了。
“啊……”许宥聆赶紧放平左手,努力把右手举得更高。一分神,他就没能留意脚下两只小动物的动作,反应过来的时候,它们已经齐心协力,用鼻子顶开了白噪音室的大门。
“……”
高举着吊瓶的许宥聆和端坐在书桌後丶一脸阴郁的裴陟对视几秒,迅速朝後退了一大步。
不愧是大反派,年纪轻轻精神力就已经这麽强大了。许宥聆边在心中感叹着,边又往後缩了点,保护自己脆弱的精神屏障。
他为什麽後退,是白塔逼着他来的吧。裴陟不动声色地凝视着门口明显有些慌乱的向导,看着他病号服袖口中露出的丶举着吊瓶的纤细手腕,以及那张柔和宁静的面孔。
大概围巾上的血不止有裴陟自己的,还有许宥聆的。把他扑倒在地的时候,手没有来得及垫到他的後脑。
“很疼吗?”
“你还好吗?”
两人几乎同时问出口,又同时尴尬地安静下来。
德牧殷切地拱橘猫的身体邀请它进去,後者却违背了刚才一起推门的情谊,扒着门槛不松爪。
就像此时依旧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外的许宥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