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陟的目光又软了几分,几乎有点像在做梦,也许是因为长时间近距离地看许宥聆的睫毛丶鼻尖和嘴唇,所以稍微有点找不准焦距。
“裴陟。”许宥聆小声说。
“嗯。”
“你喜不喜欢我。”
裴陟吸了一口气,没说话。
“那你相信我吗?”
“相信。”
“你会听我的话吗?”
“会。”
“不管我说什麽,你都会不折不扣地去做,对不对?”
“对。”
“好,现在听我说。你被关在这里,是因为一点再小不过的意外,你被构陷了,但是没有关系,因为你是无辜的,而且有人会来救你。”
“……嗯。”
“想象自己在一片高原上,离天空特别近的高原,太阳穿过云层,落到柔软的草地上,你躺在上面,让正在结草籽的小花擦过你的脸。”
“好。”
“你有一点困,于是慢慢把眼睛闭起来,但就算看不见的时候,太阳也一直悬在头顶,把你的胸口照得暖洋洋的……永远丶永远也不会落下。远方雪山绵延,只有这片高原四季如春。”
“知道了。”
“这片高原是你的心跳动的地方,没有脏湿的雪泥,没有刀剑和□□,没有溅开的鲜血,没有哨兵和向导,只有你在那里,除了晒太阳之外什麽都不做。”
“……”
“现在睁开眼睛,告诉我,你接下来应该怎麽做?”
裴陟很慢地把眼睛睁开,原本阴暗暴戾的暗色瞳孔似乎浅了一点,带着点空空的茫然。
“什麽都……不想,就……待在这里。”
他艰难地开口,像在和什麽东西对抗,握着许宥聆双肩的手挣扎着松开,分明是他自己主导的动作,却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答对了。”许宥聆弯一弯眼睛,“还有呢?如果有人来放你出去了,你要怎麽做?”
“回……回去……高原……”
“好聪明。”
许宥聆很温柔地笑了,他直视着裴陟的眼睛,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被束缚带制住的裴陟从担架上跌下来,然後在人群中一眼确认了他。
从此生出诸多祸端与细小的亲昵,再无回头之可能。
“告诉我,我是谁?”
在裴陟眼中的清明集聚起来之前,许宥聆笑着这麽问。
为什麽会又有点想哭呢?
许宥聆看着裴陟缓缓地摇头,看着他错愕地看自己刚才紧握许宥聆双肩的手心,看着他慢慢後退丶目送自己离开的动作,鼻腔的酸意开始延伸向後脑。
直到他再次被士兵带离囚室,最後看了一眼裴陟空茫的眼睛,走出几十步之後,悲伤的感觉骤然抽离。
于是许宥聆意识到原来那是来自裴陟的悲伤。
铺天盖地,引他共情,又被他亲手捆扎好,放回那颗冰冷地跳动的心脏。
“对不起……”
许宥聆擡起手去擦眼泪,为什麽这麽多呢,如何也擦不干净,沿着手腕一路淌下,打湿了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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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白塔指挥部。
“仅仅根据这些信息,并不能证明你的能力可以稳定地用在临床治疗中,它并不稳定,效果也……不都十分好。”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审慎地开口。
坐在扶手椅上的青年面色有点白,眼下乌青淡淡,额发垂落,声音却很坚决:“不能保证百分之百的治愈率很正常,没有哪一种治疗手段能说出这样的数字。”
“精神领域环境复杂,你是一个初级向导,没有能力完成这麽复杂的工作,可能反而导致你自己陷入其中。”
“可是沈指挥的症状目前还有其他好转的可能性吗?”
“……”医生沉默了一下,“但我们至少可以保证他的状态不会变得更差。”
“我也可以保证绝对不会导致任何可能造成病情恶化的後果。”许宥聆低声说。
方睢明一直交叉双臂站在墙边一言不发,此刻却陡然开口:“你知道我不能再失去沈指挥一次吧。”
“方中校,我当然知道。”许宥聆回过头,脸上没有什麽表情,“我也不能再失去裴陟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