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宥聆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抱持了每一次再见都是最後一次再见的态度,对待裴陟。
裴陟在门前转过身站定,直直地看向许宥聆,好像他依然像之前那样令他有种迫切需要的迷恋。
“路上小心噢。”许宥聆不自在地擡手碰了碰脸。
裴陟的目光循着他的动作游,游到许宥聆微微蜷缩的指尖,游到许宥聆因为睡眠不足而发红的眼眶。
许宥聆更加不自在,飞快地把手垂下,往後退了一步。
然而裴陟并不因此就移开目光,他继续盯着许宥聆的眼睛,看他的眉梢,看他的耳廓。
然後他盯住了许宥聆肩膀上方的一点,不动了。
“怎麽了?”许宥聆的心脏陡然一跳。
有什麽类似凶狠的东西从裴陟眼中一闪而过,几乎让他怀疑裴陟是否已经认出了他是谁,知道了他在骗他,捏着一把汗,小心翼翼地把他推开。
但那团幽微的火跳动了一下,就很快消失了。
许宥聆抑制不住地想回过头去看裴陟到底看到了什麽,求一个短暂的心安。裴陟却向前走一步,恰好把许宥聆向後退的那一步补齐了。
然後他做出一个不应该对除了申请表之外只是第一次见面的向导该做的动作:他按住了许宥聆的肩膀。
裴陟凑得有些近,但又没有近到在囚室做疏导时那样近的程度,冒犯了社交距离,但没有触及底线。
许宥聆无法再扭过头去,只能直愣愣地目视着裴陟的下巴和嘴唇。裴陟却没有看他,微微斜一点头,望向屋内。
“我知道许先生为什麽不愿意了。”裴陟很平静地说。
不是在控诉,不是在指责,只是阐述一个事实,就是他知道了,而许宥聆无法扭转他的“知”,除非许宥聆再次把精神触丝探进他的头脑中去。
“什麽……”许宥聆问。
裴陟低头,拇指拈一下许宥聆的衣领,视线落在他的脖颈:“原来许先生不是单身。”
“什麽?”许宥聆失声重复一遍。
他消化不了裴陟在说的话,却能感觉到裴陟压在自己肩上的手,越来越重,偏移到他的手臂,似轻似重地紧握。
就像只是被路蘅瞪了一眼就自觉地从楼上骂骂咧咧地下床的段行知也消化不了许宥聆身前那个高大男子的存在一样,後者灼灼的视线越过许宥聆的发顶,直射向段行知的眼睛。
然後却又很温和地低下头,与许宥聆隔了不近不远一段距离,说一些像是耳语的丶却能被段行知听到的话。
“他怎麽不陪你一起睡。”裴陟低声问,“他不爱你吗?”
许宥聆无法不感觉到裴陟温和话语中的特殊意味,他慌乱地挣脱裴陟的手转过身,段行知正站在楼梯下,目瞪口呆地看着门口。
看起来特别地此地无银三百两。
“许宥聆,说话。”裴陟站在他身後,声音很沉。
他不再客客气气地叫他“许先生”,又想以前一样叫他的大名,疏离又亲昵,许宥聆说“是店员”。
“没听清,”裴陟说,“再说一遍。”
“段行知是新招的店员,刚上任没多久。”许宥聆回答着身後的人,心里一阵一阵地发慌,“不是因为这个才拒绝的……他有向导恋人。”
段行知沉着脸点一下头,对清早就有一个穿军装的陌生强大哨兵出现在门前很不满。
“真的吗?”裴陟的声音放软了一点,似乎有所松动。
“真的。”许宥聆嗓音干涩地答。
他看不见裴陟的脸,只能从他的语气里猜他现在的心情,因为曾经有过无论什麽都完全交换的疏导行为,所以这种揣摩变得不太熟练。
就像他还没有能力给裴陟做疏导的时候,也是那样只能用普通人的下意识来猜他的行动。
总是猜得不很准。
裴陟的手慢慢环过他的腰际,伸过小腹,衣料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他的动作很轻,许宥聆直到後背被贴紧,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被他完全包围在内。
也因此意识到裴陟脑子里大概根本没有礼貌这种东西,一切都是许宥聆的误解。
误解他会学好,会把新的一套用在新的人身上。
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许宥聆分不清此时自己的心跳究竟是由于即将要被裴陟发现了意图,还是只是因为他实在很想念裴陟,很想念很想念,皮肤相贴的时候,渴求便扑灭了理智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