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之间
破碎的瑾天境,时间失去了恒定的流速,只在规则火花明灭间,标记着狼狈的喘息。
那场近乎自毁的强制重置,如同一场高烧後的冷汗,留下了浑身战栗的虚脱与一片狼藉的现场。一半故土,一半异域,冰冷的金属光泽与残破的规则银芒粗暴地拼接,构成一个巨大而怪诞的伤疤,横亘在彼此之间,也横亘在向瑾阳存在的根基之上。
他依旧瘫软在地,连指尖都无法擡起,唯有胸腔内那微弱的天道本源,还在遵循着亿万年的惯性,艰难地维持着最低限度的“呼吸”——一种与整个天地法则隐隐共鸣的丶细微而玄妙的韵律波动。
这本是他存在的基础,如同心跳般自然,从未需要刻意关注。
但现在,这“呼吸”却成了唯一能感知到的丶与这个被玷污的领域之间最後的丶脆弱的连接。
也是那个病毒……笨拙模仿的对象。
和渊半跪在不远处,眉头紧锁,脸色是能量过度消耗後的苍白,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汗珠——这对于能量体而言,是一种极其罕有的丶近乎生理反应的虚弱表现。他死死盯着自已眼前一小片不断迸发着细微规则火花的交界处,那里,他刚刚又一次尝试修复失败。
失败的原因,并非算力不足,也非代码不精。
而是“排异反应”。
他的高效代码,与向瑾阳的天道规则,就像两种截然不同的金属被强行焊接,分子结构无法相容,微观层面的冲突不断累积,最终表现为宏观的能量火花与结构不稳。
他试遍了数据库里所有关于“兼容”丶“适配”丶“接口优化”的方案,甚至不惜再次轻微透支这具身体的潜力,结果却只是让那火花迸溅得更加剧烈。
“不对……能量相位校正了十七次,逻辑校验全部通过,为什麽还是不行?!”他几乎是咬着牙低吼,frustration(挫败感)几乎要化为实质。那种一切脱离计算掌控的感觉,让他焦躁得如同困兽。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那个气息微弱的源头。
向瑾阳闭着眼,脸色透明如纸,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消散。但他周身那种极其微弱丶却异常坚韧的规则韵律,依旧如同最纤细却不断的风筝线,顽强地维系着与这片破碎天地间最後的联系。
和渊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向瑾阳微微起伏的胸口。
那里,是天道的核心,也是那种奇异“呼吸”的源头。
“呼吸”……
他想起刚才,就是那一缕微弱到极致丶却带着独特韵律的力量,悄然抚平了他蛮干的冲突。
难道……真的要靠这种……无法量化的丶玄乎的“感觉”?
理智疯狂报警,所有逻辑模块都在尖叫着拒绝这种不科学丶不精确丶充满变量的方法。
但看着眼前不断失败的现实,以及那个因自已的莽撞而变得愈发脆弱的“管理员”……
和渊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巨大的决心。
他极其缓慢地丶僵硬地,闭上了眼睛。
屏蔽掉所有可视的数据流。关闭掉大部分主动分析的进程。将所有的感知,聚焦于一点——模仿向瑾阳那微弱的天道“呼吸”。
这对他而言,比破解最复杂的防火墙还要困难千万倍。他的世界是由清晰的0和1丶精准的算法和确定的结果构成的。而“呼吸”丶“韵律”丶“感觉”……这些词汇在他的数据库里,属于需要被过滤掉的“噪音”范畴。
他尝试着,如同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儿,笨拙地去捕捉那细微的波动。
起初,只有一片混沌。自身代码运行的噪音,能量流动的嘶鸣,规则火花的爆裂……干扰无处不在。
他焦躁得几乎要放弃。
但就在这时,一缕极其微弱丶却异常清晰的韵律,如同穿过厚重噪音的丶纯净的音符,悄然触及了他的感知边缘。
是向瑾阳的“呼吸”。
很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丶包容而坚韧的力道。
他猛地屏住了“呼吸”(如果他有的话),全力去跟随丶去模仿。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虚空中微微颤动,试图将那抽象的韵律,转化为他可以理解和操控的代码指令。
输出……减弱三分。频率……调整至与目标波动同步率提升百分之五。引入……动态模糊变量,模拟其自然波动……
他像是在黑暗中摸索,每一次微小的调整,都伴随着巨大的不确定性和失败的风险。
一次,两次,十次……
代码输出忽强忽弱,频率时而匹配时而失控,时不时又因为引入的“模糊变量”过于生硬而引发新的小规模紊乱。
向瑾阳即便闭着眼,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那笨拙到令人发指的丶试图“感受”和“模仿”的过程。每一次失败的尝试,都会引动他虚弱的核心一阵不适的涟漪。
荒谬。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