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关资料我让助理明天发给你看看。”
她成功地将丈夫拉入了谈话,但对话立刻滑向了关于艺术纯粹性与当代性的轻微辩论——一场永远不会有什麽结果,但足以填充餐桌时间的丶高水平的各说各话。
温晏明安静地吃着盘中的煎鸭胸,火候完美,酱汁浓郁。
他偶尔插入一两句,或是赞同母亲的观点,或是理解父亲的坚持,扮演着那个完美的丶弥合分歧的儿子。
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语气依旧不疾不徐。
但握着刀叉的手指,关节微微有些发白。
温晏明看着父母。
他们交谈着,用词得体,逻辑严密,甚至偶尔会因为某个共同认可的艺术观点而相视一笑,看起来如此和谐丶登对,是一对令人艳羡的丶拥有极高智慧和品味的眷侣。
然而,他比谁都清楚,这光滑表象下的裂痕。
母亲永远不会真正理解,父亲为何能为一抹理想的蓝色而废寝忘食,视画廊的盈亏为无物;父亲也永远无法共情,母亲在谈判桌上纵横捭阖丶为家族财富添砖加瓦时所获得的巨大成就感。
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坐在同一张餐桌旁,却仿佛隔着厚厚的丶隔音的玻璃墙。
他们能看见对方的嘴在动,能听到对方的声音,但那些话语背後的情感核心丶那些驱动彼此行为的根本动力,却从未真正传递过去。
他们尊重彼此的领域,偶尔合作,维持着体面,甚至因为有了他这个“作品”而拥有了共同的目标——为他创造一个“完美”的家庭环境。
但这其中,缺乏最本质的东西:试图穿透玻璃墙,去触碰对方内心世界的丶笨拙却真诚的努力。
温晏明放下餐巾,微笑着说:“我吃好了,你们慢用。父亲,母亲,这次给你们带了点礼物,放在客厅了。”
“谢谢,我的儿子。你总是这麽细心。”
温母报以赞许的微笑。
温父则点了点头:“有心了。”
温晏明转身离开餐厅,将那片温暖的光晕丶精致的餐具和彬彬有礼的谈话声留在身後。
走上通往卧室的楼梯时,他嘴角那抹温润的笑意一点点淡去,最终消失不见。
走廊墙壁上挂着一幅价值不菲的抽象画,色彩激烈碰撞,情感澎湃。
但在它下面经过的这个家,却冷静丶精确得像一台运行良好的精密仪器。
他回到自己同样一尘不染丶布置得宜的房间,关上门。
窗外是巴黎左岸静谧而富有历史感的屋顶景观,但他感受到的,却是一种源自这完美表象之下的丶深不见底的孤独。
……
下午三点,虞思邪正在签署一份至关重要的合同时,手机在桌面上震动起来。
屏幕上闪烁的“李老师”让他微微蹙眉,小止的班主任通常不会在这个时间联系家长。
“抱歉,接个电话。”
他对会议桌旁的衆人示意,拿起手机走到窗边。
“虞先生吗?您好,我是李老师。是这样的,夕止同学在学校里出了点状况……他和班上一个女同学发生了冲突,把对方……弄哭了。情况有些严重,可能需要您和孩子妈妈尽快来学校一趟。”
虞思邪的眉头锁紧。
小止?他那从小就像个小大人丶除了对书本和乐高展现过狂热外对其他事都显得有些淡漠的儿子?欺负女同学?这比听到公司服务器全线宕机还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好的,李老师,我们尽快赶到。”
虞思邪声音沉稳,但掐断电话的动作比平时快了半分。
他回到会议桌前,言简意赅:“各位,家里有急事,会议暂停,後续安排秘书会通知大家。”
不容置疑的语气让所有人把疑问咽了回去。
他一边快步走向电梯,一边拨通了夕桐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