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试图保持镇定,手里紧紧攥着关于患者知情同意和伦理审查的文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各位家属,请冷静!我是项目负责人夕桐,大家听我解释,关于患者的情况……”
她的声音清亮,却如同投入暴风雨中的一片羽毛,瞬间被更猛烈的声浪撕碎。
“解释个屁!就是你们害死的!”
一个身材壮硕丶眼眶赤红的男人猛地冲上前,几乎将脸怼到夕桐面前,唾沫星子飞溅到她脸上:“你们这些穿得人模狗样的资本家!眼里只有钱!我们的命在你们眼里就是小白鼠!是不是?!”
“不是的,先生,临床试验所有流程都符合规范,我们有严格的……”
夕桐试图後退,却被身後拥挤的人群挡住。
“规范你妈!”
另一个尖利的女声哭骂着打断她,那是死者的侄女。
她挥舞着手臂,哭得妆容尽花,“我叔叔就是信了你们的鬼话!说什麽新希望!你们就是骗他去做实验的!现在人没了!你们怎麽赔?!你们赔得起吗?!”
“贱人!看你穿得这麽光鲜,就是用我们家人的命换来的吧?!”
一个老太太颤巍巍地指着她,话语恶毒得像淬了毒的针,“你晚上睡得着觉吗?!你这种人就该下地狱!不得好死!”
“说不定就是她为了业绩,硬推的药!”
“蛇蝎心肠!赚这种黑心钱,你全家都要遭报应!”
“生孩子没□□的东西!”
污言秽语如同冰冷的污水,劈头盖脸地朝夕桐泼来,每一句都带着刻骨的仇恨和诅咒,试图将她彻底淹没。
她的身体微微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被曲解的悲凉。
混乱中,不知是谁先动了手。一个塑料瓶砸过来,擦着夕桐的耳朵飞过。
紧接着,一个沉重的丶冰冷的金属物体——似乎是一个老式的不锈钢保温杯——从人群的缝隙中猛地飞出,裹挟着投掷者所有的恨意和绝望,划破嘈杂的空气,精准无比地丶狠狠地砸在了夕桐的左侧额角!
“砰!”一声闷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额角遭受重击的瞬间,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又猛地灌入滔天的噪音。
剧痛不是逐渐蔓延,而是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楔入她的颅骨,炸开一片令人窒息的空白。
温热的丶粘稠的液体汹涌而出,模糊了夕桐的左眼,视野的一半瞬间被刺目的猩红覆盖。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踉跄着向後倒去,周围愤怒的嘶吼和哭嚎变得遥远而不真切,只有自己心脏疯狂撞击胸腔的咚咚声,和颅内那尖锐到极致的耳鸣,清晰得可怕。
冰冷的地面似乎正在向上吸引着她瘫软的身体。
不……不能倒在这里……
在一片天旋地转和逐渐吞噬意识的黑暗里,求生的本能让她用尽最後一丝力气,颤抖的丶沾满鲜血的手指艰难地探入口袋,摸索着那个冰冷的金属方块。
手机屏幕被她脸上的血迹染污,滑腻得几乎抓不住。
视野模糊晃动,夕桐凭着肌肉记忆,用力按下了侧边的紧急快捷拨号键——那个在青山峰她出事时就被虞思邪设置为唯一联系人的他的号码。
“嘟——”
听筒里传来一声漫长的丶机械的等待音,每一声都像锤子敲在夕桐逐渐涣散的神经上。
求你了……接电话……虞思邪……
她在心里无声地呐喊,冰冷的恐惧和对他声音的渴望,比额角的伤口更让她战栗。
“嘟——”
第二声。周围的混乱似乎正在离她远去,黑暗如同潮水般涌上,试图将她彻底拖入深渊。
那单调的等待音成了连接她和现实世界唯一的丶脆弱的细线。
“嘟——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後再拨。”
冰冷而标准的女声,毫无感情地宣判了最终结果。
像是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弦骤然断裂。
最後一丝支撑着她的力气被彻底抽空。希望熄灭带来的冰冷,比任何物理上的伤害都更彻骨。
指尖一松,被血染红的手机从夕桐无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屏幕碎裂开来。
“虞思邪?……”
眼前模糊中出现了一个极速向她奔来的身影。
可那未呼出的名字已经成了夕桐意识里最後一点微弱的火花,随即被无边的黑暗和绝望彻底吞没。
向她奔来的人到底是谁?
夕桐的头无力地偏向一侧,彻底失去了所有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