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飞鸟与鱼(十一)“——我只想你去死……
饶是看客,连蔷也被少虞话中的事实震撼,桩桩件件都骇人听闻,淮胥到底都对她做了什麽……
淮胥还想强词夺理:“我只是想要留住你,我怕你会回到天上去……”
“那里本就是我的家,我本该回去。你知道双翼对羽人意味着什麽。我求过你的,可你呢,你有因为我的哀求而停下割我双翼的手麽?”
少虞的手一点点收紧,看起来是真的想要了淮胥的命:“一根根羽毛被切落,又要我眼睁睁看着它们被重组,你怎麽不去体验一番鳞片被割下来的感觉呢?”
淮胥快要无法呼吸,却还在尽力挤出几个字眼:“双翼离体……羽人就会死……双翼的力量也会枯竭……可我……已经努力在用秘法……保住你们了……”
“不。你只是想要我双翼的力量,替你去开疆拓土——你自己跟我说过的,你们已经蛰居沧浪海太久太久了,你不甘心。”少虞摇头否定了他,事到如今,她反而恢复了平静,放开了他,拍拍手,直起身,“不用否认,你敢说你不想炼化它,让它为你所用?”
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後,淮胥继续为自己辩白:“若我对你只是利用,我何必剥了你的爱魄,与羽翼结合变作清姞?我又何必和清姞成婚?”
“那是你贪心不足。你贪图力量,却还想要联合我身後的羽族势力,”少虞低头,瞳孔中倒映出他不堪的模样,“你只敢娶清姞,不敢娶少虞。”
“你我身份乃云泥之别,我贸然提亲,羽皇不会答……”
少虞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借口,都是借口。你并未试过,却自作主张,以为父皇不会同意,说到底,你都只是一个自私自利丶只为自己着想的卑劣小人。”
说罢,她还惋惜似的摇了摇头:“当初也是我大错特错,识人不清,才会一时被你蒙蔽,酿就今日苦果。”
目光落回淮胥身上,少虞眼底的嫌恶愈发明晰:“早知你是这样的人,要是能重来一次,我绝不愿意与你相识。”
见她要抹去曾经,方才还欲狡辩的淮胥急切地想伸手去抓她的衣襟:“是我错了……你不要这样说,少虞,少虞,你说吧,你要怎麽样,你才能原谅我?”
眼看着自己将要触及到那片似是遥不可及的裙摆,少虞不曾有後退的意思,淮胥喜出望外,可正当他握住那片衣角之时,一道灵力割开布匹。
淮胥面容一下涌上错愕,他握得很紧,才不至于让它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他唇瓣颤抖着去看少女的面容,她逆光立着,看不清表情,开口了——
“我为什麽要原谅你?”少虞用笃定又疑惑的口吻反问着他。
“——我只想你去死啊。”
她的态度如此决绝,淮胥动作停滞许久,再是大笑起来,笑得匀不过气,笑得一直断断续续地咳嗽还不停。
“……你说得对,身为王上,我心术不正丶德不配位……我犯下大错,害你至此,若不想一族受羽皇迁怒,也唯有一死方得解脱。”
现时,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王傲气全无,他只垂着头,无比平静道:“少虞,你若能恨我,就此记住我,对我而言,也算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少虞皱了皱眉,再不想反驳他。
于她而言,淮胥不过是眼中再细小不过的一颗尘粒。
如今,她终于能把它从眼里除去了。
大笑牵动了伤口,源源不断的血从淮胥七窍流出。他捂住不断溢血的口鼻,还眼怀希冀地凝视着少虞:“少虞,你我终归夫妻一场,可不可以,由你来杀了我……”
“不可以。”少虞又後退一步,决心与他保持距离,又怕自己态度不够明显,继续补充,“我要回家去了,没有人能阻拦我。我更不想因为你,脏了我的手。”
连蔷和迟星霁都无言地旁观着他们,事到如今,全数也只是他们的爱恨。连蔷想,到底是什麽,才会让这般高傲的淮胥,在生命残馀的时刻,这样摇尾乞怜。
是爱,还是权利?她不是淮胥,她分不清。
淮胥与少虞对视了很久,直到他明白面前的人不会再生出动摇,只得苦笑着幻出一把匕首,遥遥对准自己心口,道:“你当我贪心也好,装可怜也罢,我最後还有个不情之请,我死後,请你不要迁怒于我的族人。”
既是请少虞,也是请羽族,少虞思忖片刻,点了头。
得到首肯,淮胥笑了,他道:“少虞,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没有骗你,我的确……是真心喜欢过你的。”
言罢,他不待少虞反应,又或许是害怕她的反应,狠狠将匕首刺进心脏,犹嫌不够,还转了几下。
鲜血溅了出去,很远,却未曾沾到少虞的裙角,她目不转睛,像是在出神,又像是在目送哀悼。
顷刻间,这位为她带来了无尽折磨的鲛人王便在她眼前尽数化为沙砾。每一任鲛人王,最终的归宿,都是不得转生,化为一捧黄沙,回馈生养自己的海洋。
这场悲剧终于落了幕。连蔷沉浸其中,不曾回神,直至有人站立在她跟前,道:“你的手。”
她方如梦初醒,是迟星霁,正一脸正色地垂眼看着她垂落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