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越灵珺走过的足迹走,连蔷这才勉强遏制住自己立即掉头的冲动,哪知前头的人走得越发快,连蔷跟得越发吃力,张口要呼,闻见一声轻笑。
她顺着笑擡头一看,越灵珺正居高临下看着自己,面露笑意道:“我看,不用我亲自动手,你就能累死在这半途上。”
“那是……比不得剑君日行千里的脚程。”连蔷即便喘着粗气,也要反唇相讥,本要请她慢上一些的念头也绝了。可经此一遭,越灵珺的速度反而慢了下来,还时不时回头搀上连蔷一把。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越灵珺一声“到了”。连蔷终于能停下赶路的步伐,好好看一眼附近的景象了。
不过满目苍翠别无二致,唯有一片草木不生的平坦地块醒目。中央端端正正立着块碑,上书“邱若昭之墓”五个字,除此之外,并无刻字。
连蔷心生疑窦,她本以为邱若昭生前和越灵珺哪怕不似传闻中伉俪情深,也好歹会有所表现,但如此这般……着实显得生分了。
像是猜到了连蔷的心思,越灵珺又笑了一声:“怎麽?你看起来并不是很意外?”
连蔷没有说话,已是默认。
“每一个前来探望我的人,都会问我为何要这般做,我起初还有耐心回答,到後来,实在是烦不胜烦。”
越灵珺手上除草动作不断,做完这些,又从背篓里取出各色草编,一一摆在墓前,缓缓道:“在他死之前,名字就和我死死绑在一起,如何都解不开;死之後,他难道还不能只是他自己麽?”
她摆得整整齐齐,让这萧条的墓碑前变得热闹起来,连蔷赶忙蹲身帮她一同摆放起来,试探着说:“大抵是世人口中你们情谊深厚,便也因此猜测你们百年之後定然要合葬一处吧。”
只听越灵珺鼻腔中闷出一声嗤笑:“合葬?”
她手中正捏着的草编由于突如其来的大力而逐渐变形,看得连蔷暗自心惊,越灵珺又开口了:“他们就这麽认定我会寿终正寝,无法逾越那道天堑麽?甚至还会有人同我说,要我好好活着,不可轻生——真是可笑。”
连蔷没想到她会驳斥这个,一时也拾不起什麽回应之词,那道明亮的目光便向她投射过来:“你也是这麽认为的麽?觉得我会和他殉情而死?”
当然不会——连蔷欲说,警惕却使她斟酌了片刻:“……他们说得不算动听,但也有可取之处,爱惜自己总是没错的。”
对这个中规中矩到有些平庸的答案,越灵珺未置一词,而连蔷并不认为这保险的一棋走错了。
这些日子,越灵珺在某些地方的确怪异,但大体上仍与外界所传的形象相去不远,她并不知道自己做过那些宛如现实的梦,若冒昧地首肯她而反对那些言论,才尤为蹊跷。
一番对话不了了之,越灵珺重新理起背篓来,连蔷留心一扫,其中不见利器。
“我们就这样回去了麽?我还以为,你会再砍些竹子之类的。”
祭扫的过程太短,不及上山消耗的三分之一,更遑论平日越灵珺消失又出现的间隔时间。
越灵珺这次却好心地同连蔷讲起:“後面我自有安排。接下来,我们要下山去。”
“去做什麽?”连蔷始料未及,再次发问。
“还记得那日带你们上山的陈老伯麽?他的结发妻子,两天前不幸过世了。于情于理,我都该下山祭拜一趟。”
经越灵珺一说,印象里模糊的老翁形象浮现。连蔷默然,她不做寻常人太久,身边又尽是比她寿数还要漫长之人,都差点忘记了,于凡人而言,生老病死是极其常见的事了。
“他的妻子是怎麽过世的?”想到老翁那一头华发,连蔷作了猜测,“是……寿数穷尽了麽?”
“不,二人本是家中撮合成亲,关系不睦已久,”越灵珺拨开顶上遮蔽的竹影,“前几日又吵了起来,许是争吵时说了重话。陈老伯的妻子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一家人寻了许久都未寻见,直至一日河的下游……”
之後如何,越灵珺不必赘述。
“其实,子女劝说过二人,如果真的闹到了非要分道扬镳的地步,大可以和离分家,无须苦苦忍受,可二人始终不听。不是说怕影响孩子,就是忧心四邻怎样看待。”
越灵珺下山的速度更快,可谓是健步如飞,气息却还平稳如初。连蔷步伐紊乱,只顾得及脚下滚动的石子与泥块,思绪也是胡乱纷飞:“或许,说到底,再多的阻碍亦不是阻碍……”
她想起原本也许可以一路坦途的少虞与淮胥,还有终究重逢的安思葭和旭泽,一腔真情难免被命途世事磋磨,可到最後,也总是靠人力转圜:“分不开只是因为……他们尚有情罢了。”
前面开路的人骤然停住,连蔷猝不及防撞了上去,越灵珺反应亦很快,牢牢攥住了她的手臂,使她免于跌落的风险。“我觉得,你说的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