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少虞面上泛红,赧然起来,但没有把手抽回去:“……你总是说话这样好听,还这麽体恤人意。”
“多谢公主夸奖,区区肺腑之言罢了。”连蔷有意与她玩笑,少虞羞恼得作势要打她,下一瞬却见她正经了神色,低声提醒道——
“他来了。”
连蔷有预感她说的是谁,回头正对上一双清冷的眼。迟星霁款款而至,视线掠过连蔷,才看向少虞,略一颔首,没什麽意外神色,拱手道:“少虞公主,不曾想我们会在这里见到。”
少虞对上他并没有对连蔷的好颜色,矜傲地擡擡下巴,权当受礼。
“事情已经处理完了,我们走吧。”迟星霁转向连蔷,连蔷点头,要站起来和少虞告别,却被一股力道拉住——
她转头看去,少虞扯住她的衣袖,自下而上定定地看着她,啓唇道:“林蔷,倘若有一日,你无处可去,我允许——你来寻我。”
这话说得近乎至高的恩赐般,她用的甚至是二人初见时的假名,但连蔷知晓,有一颗诚挚火热的真心掩藏在骄傲的话语之下。
少虞在竭尽所能地想要给予她庇护,可她自己分明也过得不算十分自如。
“我知道了,只是到那个时候,公主可不要藏起来,叫我一顿好找啊。”连蔷笑说,没有点破错误的名讳,如果可以,她也不愿承这一份有些沉重的情。
萍水相逢就好。
少虞却没会对意,一扬眉,笑道:“这有何难?把手给我。”
她执意如此,连蔷拗不过她,依言照做,将左手伸向她。少虞竖起食指,唇瓣张合,一道咒印自她指尖飞出,埋入连蔷掌心,消失不见。
“这是我们羽族特有的令咒,若你遭遇不测,能用它找到我。”
连蔷端详着自己光洁的掌心,那里空无一物,但她郑重其事地攥紧了拳,道:“我记下了。”
这次的告别不仓促,但也简单。自始至终,迟星霁只立在一旁,目睹一切,不发一言。
待出了凤族,唯二人独处时,迟星霁才说起接下来的安排:“先回魔界吧。既然已经取到凤火,再种下幽冥灵树,重塑你的身体虽险,但不算全无把握。”
连蔷不禁回想这段时日以来的不易,说她整日奔波,可真要算来,迟星霁的付出较之她,只多不少。而此刻他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倦色,连蔷瞧着,心中一酸。
……又让他落魄了。
“辛苦你了,你本来可以不用为我操劳的。”她已不知该用什麽样的语气说这句话了。付出是真,可自己被迟星霁排除在某件事之外,也是真。
“答应过你的事情,应当做到,”迟星霁是理所当然的语气,“虽万事俱备,但不可操之过急。我需要……需要探察一下你魔气侵蚀身体的程度。”
连蔷下意识将手递与他,迟星霁踌躇片刻,又道:“恐怕仅仅从脉搏……不够。魔气必然是从外向内侵袭的,我需要从内到外来找到你还未被污染的地方。”
不从脉搏?还未被污染的地方麽?连蔷思忖,当年将琅护住她最後的心脉洁净,想到这儿,她抚上自己心口,忽地意识到,哪怕曾经同床共枕,可现下这处叫迟星霁探查,只会格外尴尬……
时间往前移些,她也不会这样抗拒,可现在……
连蔷犹豫的样子落入迟星霁眼中,他亦觉察了她的难言之隐,妥帖道:“你背过身去也是一样。”
“好。”有两全之策,连蔷舒了口气,转过身去。片刻後,一只手牢牢地贴住她背部,连蔷不知他能否听见自己的心跳,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又急又响,皮肉竟要掩盖不住悸动的本心。
熟悉又陌生的灵力开始游走全身,连蔷百般不适,浑身上下都泛起酥痒,教人无所遁形一般。
她本能排斥这股力量,欲挣,一声低沉的“别动”却叫她不敢轻易动弹了。
只能咬牙生生忍下,静静听着自己心跳如擂鼓。
待迟星霁收起灵力,连蔷已是一身薄汗,闭眼强撑着额头听他下论断。
许是她不适的神情太明显,迟星霁没有开门见山,又给她输送了一些灵力,方说:“你体内被魔气污染的地方衆多,但控制得精妙,皆小心避开了最後的一些经脉,是……将琅做的麽?”
对魔气那样精巧的控制力,除却魔界的至强者,迟星霁很难相信天底下还有第二人能做到。
连蔷没有说话,算是默认。她之所以能有别于不同魔修,不至于时时失去理智,也是托了将琅的福,勉强活得像个人。
“他……待你很好。”连蔷看不见背後人的表情,迟星霁的语气也控制得很好,不叫她窥见任何情绪。她在此时睁眼,亦没有什麽情绪道:“他待我是很好,我也将他当作世上仅存的至亲一样看待。”
她未向迟星霁正式解释过自己和将琅的关系,之後找个机会吧,连蔷想着,就算他不介意,她也是要明说的。
良久之後,连蔷听见迟星霁悠悠说道:“是麽?”
是问句,却又像是确认。
既如此,他……也算能心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