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那片足以让任何一流高手望而却步的剑网,沈夜的动作依旧简单。他甚至没有改变自己前冲的轨迹,只是随意地一振手腕。
那柄一直藏于袖中丶乌黑无光的短剑“刹那”,无声无息地递了出去。
没有璀璨的剑光,没有霸道的剑气,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能量波动。
那一点纯粹的黑暗,就这麽轻飘飘地,撞进了苏清寒那漫天飞雪的剑网之中。
叮叮叮叮叮!
下一刻,一连串急促到令人牙酸的脆响,如同狂风暴雨般在破庙中疯狂炸开。
苏清寒只觉得一股股狂暴而刁钻的力量,通过剑身疯狂地涌入她的手臂。她那引以为傲丶苦修十馀年的“寒江雪”剑法,第一次被人用如此蛮横丶如此不讲道理的方式,从内部彻底瓦解。
她的剑网,在接触到那柄黑色短剑的瞬间,便如同纸糊的一般土崩瓦解。对方的剑仿佛拥有生命和智慧,总能以最匪夷所思的角度丶最恰到好处的力量,精准地击打在她剑招衔接处最薄弱的那一点上。
仅仅是一次呼吸的时间!
她那苦心营造的丶足以绞杀一切敌人的漫天剑势,便被破得干干净净,烟消云散。
而沈夜的身影,已经如鬼魅般穿过了破碎的剑光,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近在咫尺。
尽管沈夜穿着夜行衣,遮盖住了面部,但是她能看见他那长而浓密的睫毛,以及睫毛之下,那双毫无情感波动的丶宛如寒潭的眼睛。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这般真切,将她彻底笼罩。
但苏清寒不是束手待毙之人!
她银牙一咬,心中涌起一股玉石俱焚的狠劲。手腕猛地翻转,放弃了所有精妙变化,将全身内力灌注于剑身,长剑由守转攻,化作一道决绝的白虹,直刺沈夜的心口!
这是她最强的一剑,也是赌上一切的一剑!
然而,下一瞬,她所有的力量和希望,都戛然而止。
她的剑尖,停在了距离沈夜胸前三寸的地方,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沈夜不知何时已经伸出了左手,仅仅用食指和中指,便轻描淡写地夹住了她那势不可挡的“寒江雪”剑身。
他那两根手指,白皙而修长,看起来并不如何孔武有力,却仿佛是这世间最坚固的铁钳。苏清寒只觉得自己的剑像是刺入了一座万仞高山,任凭她如何催动《沧浪诀》的内力,剑身都纹丝不动,甚至因为承受不住这股反作用力,而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嗡”悲鸣。
苏清寒的额头上,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
差距。
如同天堑鸿沟般的差距。
这不是招式或技巧上的高下之分,而是境界和层次上的绝对碾压。他就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巍峨雪山,而自己,穷尽一生之力,也仅仅是在山脚下仰望而已。
“你的剑,很美。”沈夜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地像是在评价一件与自己无关的艺术品,“可惜,沾染了太多不该有的东西。杀气,怨恨,执念……它们让你的剑变得不再纯粹,也限制了它的高度。”
他这番话,听起来像是一个武学宗师在悉心指点後辈。可从他口中说出,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淡漠,和居高临下的审判。
苏清寒闻言,心神剧震。
她的“寒江雪”,本是苏家传承的君子之剑,讲究的是“疏影横斜,暗香浮动”的意境,风雅精妙,点到即止。是她为了复仇,为了适应六扇门的血腥任务,才强行将杀伐之气融入其中,让其变得狠辣而决绝。
这个秘密,是她内心最深处的挣扎。连视她如己出的义父铁无情,都只是隐约察觉到她的剑路变了,却从未能像眼前这个男人一样,一语道破其本质。
他究竟是谁?!
“放手!”苏清寒厉喝一声,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她左掌并指如刀,凝聚起残馀的功力,挟着一道凌厉的劲风,闪电般切向沈夜夹着剑的手腕。
面对这孤注一掷的反击,沈夜的眼中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他仿佛轻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他没有松开剑,也没有闪避。只是在苏清寒的掌刀即将及体的那一刹那,夹着剑身的两根手指,猛地一抖。
“嗡~!”
一股无比诡异丶频率极高的震劲,顺着剑身,如同电流般瞬间传到了苏清寒握剑的右手上。
苏清寒只觉得整条右臂瞬间失去了知觉,虎口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仿佛被万千钢针同时攒刺。她再也无法握住自己的佩剑。
“当啷!”
一声清脆的响声,“寒江雪”脱手飞出,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战斗,结束了。
或者说,这从一开始就算不上一场战斗,只是一场毫无悬念的丶单方面的戏耍。
沈夜松开手指,姿态从容地弯下腰,捡起了那个决定了叛徒命运的油布包。然後,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寒江雪”,也顺手将其拾了起来。
他走到失魂落魄的苏清寒面前,将剑柄朝向她,递了过去。
苏清寒彻底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