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甚至快要忘了自己到底是谁。直到……直到遇见你。”
“沈夜,现在,你都知道了。”
当苏清寒说完这一切,用那双混合着悲伤丶信任与依赖的目光望向他时,沈夜感觉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了。
他体内的《无光心经》正在疯狂地运转,试图压制住这股足以让他崩溃的情绪风暴。可这一次,这门陪伴他十多年的冰冷心法,第一次显得如此力不从心。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桌案下,正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他不得不死死地握成拳,用指甲刺破掌心的剧痛,来换取片刻的清醒,来维持住脸上的最後一丝血色。
告诉她?
把真相告诉她?
告诉她,你找了这麽多年的杀父仇人,就是我?
告诉她,你生命中唯一的温暖与光亮,恰恰来自于那个将你推入深渊的恶魔?
不!
他不能!
沈夜比任何人都清楚,仇恨,是苏清寒活下去的唯一支柱。这些年来,是“为父报仇”这个执念,支撑着她在无数个日夜里咬牙坚持。
如果他现在抽掉这个支柱,如果让她知道,她所做的一切,她所有的坚持和痛苦,都指向了一个如此荒唐而残忍的真相……
她会彻底垮掉的。
她会死的。
精神上的死亡,远比肉体上的死亡更加可怕。
沈夜的脑子在飞速地转动,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疯狂地寻找着出口。
他的理智,他的本能,他那颗刚刚被唤醒丶却已深陷其中的心,都在声嘶力竭地呐喊着,让他找到一个理由,一个借口,一个能让他继续欺骗下去的丶完美的谎言。
或许……或许只是同名同姓?
对,一定是这样!天下之大,叫苏振庭的人,不止一个。她父亲是户部侍郎,而自己杀的那个……卷宗上写的,也是户部侍郎。
这个念头只存在了一瞬间,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太巧合了,巧合到不可能。
那麽……那麽就是天机阁的情报错了!
这个念头,像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让他瞬间抓住了救命稻草。
对,一定是天机阁的情报出了问题!
天机阁做事,向来只认钱,不问对错。所谓的“罪状”,不过是雇主给出的丶用来让刺客心安理得的借口。那个买凶杀人的幕後黑手,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故意给苏振庭泼上“贪官”的脏水!
这个解释,是如此的“合理”!
它既能解释苏振庭为何被杀,又能将自己从“主犯”的位置上摘出来,变成一个……同样被蒙蔽了的丶可怜的工具。
他只是执行命令的剑,真正有罪的,是那个躲在幕後丶挥剑的人!
这个念头一生起,就像疯狂滋生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他的全部心神。
他下意识地,选择了这个对自己最有利,对苏清寒伤害最小的解释。
他强迫自己相信这个解释。
他将那个最可怕丶最真实的念头——“我亲手杀了一个清官,一个好父亲”——死死地压了下去,用这套刚刚编织好的丶看似天衣无缝的逻辑,在上面盖了厚厚的一层土,然後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它踩实。
他错过了。
错过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能够向她坦白一切的机会。
从这一刻起,真相的门,被他亲手关上了。谎言的锁,被他亲手扣死了。
当沈夜再次擡起头,迎上苏清寒那双写满不安的眼眸时,他心中的惊涛骇浪,已经被他强行抚平。剩下的,只有一片死寂的丶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的脸色,比任何时候都要苍白,但在昏黄的烛光下,只像是疲惫所致。
他的眼神,深邃得像一口古井,能吞噬所有探寻的光线,不泄露一丝一毫的真实情绪。
他看着她,看着这个他发誓要用生命去守护的女人。
良久,他终于开口。
声音,因为极致的压抑,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丶沙哑与沉重。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灵魂深处,用尽力气挤出来的。
“你的仇,”
他顿了顿,像是在做一个最神圣,也最沉重的宣誓。
“我帮你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