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苏清寒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为什麽?
为什麽会在这个时候,想起他?
她试图将那个身影从脑海中驱逐出去,可越是抗拒,那段记忆就越是清晰。
她想起了山谷中的那场围杀,自己身中数刀,濒临绝境。是他,如天神降临,用那快得不可思议的剑法,为她杀出了一条血路。他的剑,招招致命,却始终护在她的身前。
她想起了那个京城外的小院,她重伤昏迷,是他笨拙地为她处理伤口。那个武功高强的刺客,买药时竟会被药店老板问得哑口无言。
她想起了那碗咸得发苦的粥,和那个被竈火熏得灰头土脸的男人。他脸上难得的窘迫,和他眼中一闪而过的丶自己当时并未读懂的温柔。
她想起了自己高烧不退的那个夜晚,他彻夜不眠,用自己的内力为她驱寒。清晨醒来时,她看到的,是他趴在床边熟睡的侧脸,和那张因为内力消耗而略显苍白的脸。
一幕幕,一帧帧,全是她生命中最温暖,也最不该存在的记忆。
这些记忆,与卷宗上那个冰冷的丶毫无人性的“烛影”,形成了如此尖锐丶如此矛盾的对比。
一个杀人如麻的魔鬼。
一个笨拙温柔的男人。
怎麽可能……
苏清寒感觉自己的头剧烈地疼痛起来,仿佛要裂开一般。
她恨“烛影”,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可她……她欠了沈夜的救命之恩,她在那段相处的时光里,对他生出了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情愫。
她甚至,还与他定下了那个在扬州桥上的约定。
“不!不是这样的!”
苏清寒低吼一声,双手抱住头,指甲深深地陷入了头皮。
“这是两回事!沈夜是沈夜,‘烛影’是‘烛影’!”
她一遍遍地在心里告诉自己。
沈夜,是她在江湖中遇到的一个过客,一个身不由己的刺客。他对她有恩,这份恩情,她会报。等她杀了“烛影”,了却了这桩血海深仇之後,她会去找他,用自己的馀生,去偿还这份恩情。
而“烛影”,是她的杀父仇人,是她必须亲手斩杀的宿敌。
对,就是这样。
她强行将这两个形象切割开来,在心中筑起一道高墙,禁止他们有任何的交集。
她的理智在疯狂地呐喊,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巧合。天下武功,或许有相通之处;天下刺客,或许有相似的身法。那个在破庙里的默契,那个在山谷里的拯救,都只是萍水相逢的偶然。
她必须这麽相信。
否则,她会疯的。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将所有关于沈夜的思绪,都打包锁进内心最深处的那个箱子里,贴上了封条。
现在,她的世界里,只允许存在一件事:复仇。
良久,她重新坐直身体,眼神恢复了之前的冰冷与坚定,甚至比之前更加纯粹,因为那份坚定之下,掩埋了更深的恐惧。
她闭上眼,想要在脑海中重新构筑那个青面獠牙的丶名为“烛影”的魔鬼形象。
然而,黑暗中缓缓浮现的,却是那个在小院里,在氤氲的晨光中,回头冲她展露一个有些笨拙丶却无比真实微笑的身影。
她用力地摇了摇头,像是要甩掉什麽附身的梦魇,将那不合时宜的画面狠狠甩出脑海。
报了仇。
等报了仇,她就去找他。
苏清寒睁开眼,眼中只剩下无尽的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