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收住了笑声,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狰狞无比,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了那个最核心丶最血腥的问题:
“那我的父亲呢!!!”
这一声怒吼,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生命力。
她不需要答案。
她只是在控诉!
控诉他如何能一边说着爱她,一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作为杀父仇人的事实!
“苏振庭!户部侍郎苏振庭!”她举起剑,指着沈夜,一字一顿地吼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血淋淋的肉,“他为人刚正,两袖清风!他不过是挡了某些人的路,就要被你们这些藏在阴沟里的臭虫,像杀一只鸡一样杀死!他做错了什麽?!”
“你杀他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也有家人?有没有想过他也有一个女儿在等他回家?!”
“你杀了他!是你杀了他!!”
苏清寒彻底崩溃了。她不再去质问那些关于欺骗和感情的细枝末节,所有的一切,在“杀父之仇”这四个字面前,都显得那麽微不足道。
沈夜看着她泪流满面丶被仇恨折磨得不成样子的脸,他知道,时机到了。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
没有说那是他无法选择的任务。
没有说他当时根本不知道目标的底细。
更没有说,下令的,其实是宁王。
因为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人,是他杀的。
这个罪,他必须背。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中所有的悲伤和痛苦,都缓缓褪去,最终化为了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他终于卸下了那个沉重无比的丶名为“沈夜”的僞装,重新变回了那个纯粹的丶冷酷的丶没有感情的杀人工具——“烛影”。
他用一种近乎冷漠的语气,缓缓地丶清晰地,对她说道:
“是。人是我杀的。”
他承认了。
如此轻易,如此干脆。
这句承认,比任何解释都更具杀伤力。它彻底斩断了苏清寒心中最後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当时,那一剑,我刺穿了他的心脏。”沈夜继续说着,他的声音平淡得像是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在苏清寒的心上剜下血肉,“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我的脸,就倒下了。和你父亲一样倒在我剑下的人,还有很多。吏部主事张承丶大理寺少卿李牧丶镇远将军王奎……我记不清了。”
“对我来说,他们都只是任务卷宗上的一个名字,一笔赏金。你的父亲,苏振庭,并无任何不同。”
他在撒谎。
他当然记得。
他记得清清楚楚。那是他成为正式刺客的“投名状”,是他职业生涯的起点。他甚至记得那天晚上的风,和血溅在他手背上的温度。
但他必须这麽说。
他必须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彻头彻尾丶毫无人性的恶魔。
他要让她心中的那个“沈夜”彻底死去,只留下一个值得她倾尽所有去憎恨的仇人“烛影”。
只有这样,她杀他的时候,才不会犹豫。
只有这样,她杀了他之後,才能解脱。
“你……混蛋!!!”
苏清寒被他这番冷血无情的话语,刺激得双目赤红。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那股毁天灭地的恨意,如同火山般爆发,瞬间吞噬了她最後一丝理理智。
她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体内《沧浪诀》的内力疯狂运转,凝聚于剑身之上。
长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剑刃上寒气四溢,仿佛连周围的月光都被冻结。
她举起了剑,剑尖直指那个她曾爱入骨髓,此刻却恨入骨髓的男人。
“我要杀了你——!!!”
伴随着这声泣血的咆哮,她动了。
身形如电,剑光如雪。
“寒江雪”剑法,这套她练了十馀年的家传绝学,第一次带着如此浓烈丶如此纯粹的恨意与杀机,笼罩向了那个她曾爱过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