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刀尖传来“叮”的一声轻响,触碰到了坚硬的金属。
找到了!
她不敢怠慢,调整角度,用刀尖抵住箭头的尾部,看准时机,猛地向外一撬!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响,一枚带着倒鈎丶通体乌黑的箭头,混着一股黑色的血液,被她完整地挑了出来!
苏清寒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快被抽干了。
但她知道,还没结束。
她抓起那瓶烈酒,拧开木塞,对着那血肉模糊丶深可见骨的伤口,毫不留情地倒了下去!
“滋啦——”
烈酒浇入伤口的瞬间,沈夜的身躯如同被投入烙铁的鱼,剧烈地弹动了一下。他那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瞳孔涣散,没有一丝焦距,只有最原始的丶源于肉体本能的巨大痛苦。
“撑住!”
苏清寒低喝一声,也分不清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她用尽全力压住他,然後迅速抓起金疮药,厚厚地敷在伤口上,再用干净的白布一层层地用力包扎起来。
做完这一切,她才发现,自己的後背,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她虚脱般地跌坐在地上,看着床上那个再次陷入死寂丶但呼吸似乎顺畅了些许的男人,心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悄然断裂了一根。
她为什麽要做到这个地步?
仅仅是为了“两不相欠”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当看到他痛苦,当看到他濒死,她的心,会跟着一起痛。这种陌生的情绪,让她感到恐惧,又让她无法抗拒。
稍作喘息後,苏清寒又拖着疲惫的身体,为他处理了身上和手臂上的伤口。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黑透。
夜,深了。
山风从门窗的缝隙里灌进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苏清寒坐在桌边,看着油灯下沈夜那张苍白如纸的脸,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茫然与疲惫。
这疲惫,不仅仅是身体上的。
然而,她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
连日的奔波与厮杀,内力的枯竭,精神的高度紧绷,早已将她的身体推向了崩溃的边缘。
那条在逃亡中被树枝划破的小腿,原本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伤口,她并未在意。可此刻,在疲惫与寒意的双重侵袭下,一阵火辣辣的刺痛,猛地从伤口处传来,并迅速蔓延至全身。
她低头看去,才发现伤口周围已经红肿一片,甚至有些发黑。
不好!
苏清寒心中暗道一声,想要起身自救,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浑身发冷,牙关都不受控制地开始打颤。
高烧,来得又快又猛。
她挣扎着,想要挪到床边,想要去拿那个箱子里的药。但她的意识,已经如同风中残烛,开始迅速地模糊丶消散。
身体里的寒意越来越重,仿佛要将她的血液彻底冻结。
在半梦半醒的混沌中,眼前的茅屋,渐渐扭曲丶变形,最後化作了一片白茫茫的无边雪景。
她看到了父亲穿着厚厚的官袍,站在院中的红梅树下,笑着对自己招手。
“清寒,过来,看爹给你带了什麽……”
画面陡然一转,殷红的梅瓣,变成了刺目的血色。父亲轰然倒下,温热的血,染红了皑皑的白雪。
“爹……爹!”
巨大的悲伤与恐惧,如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她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不住地颤抖,口中无意识地丶一遍又一遍地呢喃着,那深藏在心底丶最深的眷恋与痛苦。
“爹……别走……”
“爹……”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终,身体一软,彻底失去了意识,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床上和地下,两个同样在生死边缘挣扎的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