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住!”沈夜低吼道,声音嘶哑而坚定。
他迅速为她上好金疮药,用干净的白布仔细包扎。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看着苏清寒再次陷入昏迷,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他知道,这只是治标。
要治本,必须要有真正的退烧草药。
他必须出去,去山谷那边的村落,找药铺。
这个决定,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他现在身受重伤,行动不便,一旦暴露,後果不堪设想。更重要的是,他不能把苏清寒一个人留在这里。这里虽然隐蔽,但并非绝对安全。
可是,留在这里,就是等死。
他看着苏清寒那烧得通红的脸颊,那脆弱的丶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生命气息……
所有的风险,所有的顾虑,在这一刻,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艰难地站起身,身体摇晃了一下,靠着墙壁才勉强站稳。
他从怀里摸出几块碎银子,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丶不属于天机阁的私人财物。他走到门口,手已经搭在了门栓上。
只要拉开这扇门,走出去,找到药铺,买回药,她就有救了。
很简单,不是吗?
然而,就在他准备拉开门栓的那一刻,一个前所未有丶也从未在他的人生中出现过的难题,如同一个晴天霹雳,轰然在他脑中炸响。
他该如何向药铺的老板,描述她的病情?
这个念头,让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比面对死亡还要茫然的表情。
是啊……该怎麽说?
他的脑海中,开始疯狂地预演着那可能会发生的对话。
“老板,抓药。”
“客官,给谁抓?得了什麽病啊?”
该怎麽回答?
说“我的妻子”?他心头一跳,这个词语对他来说,太过遥远,太过神圣,他不敢轻易触碰。
说“我的妹妹”?他的谎言,在真正的生活面前,总是显得那麽拙劣。他那身无法掩饰的杀气和疏离感,根本不像一个会关心妹妹的兄长。
那麽,说病情。
“她发高烧了。”
“哦?怎麽引起的?是风寒,还是内热?有没有咳嗽?有没有畏寒?”
一连串他从未听过丶也无法理解的词语,在他脑中盘旋。
他知道如何让一个人的体温,永远地降下去。但他不知道,同样是体温升高,竟然还有这麽多种区分。
或者,说实话?
“她腿上有伤,伤口发炎了,导致的高烧。”
药铺老板一定会追问:“怎麽受的伤?刀伤还是剑伤?姑娘家家的,怎麽会受这麽重的伤?”
每一个问题,都是一个陷阱。
每一个回答,都可能暴露他们的身份。
他沈夜,天机阁的“烛影”,能在一瞬间计算出最完美的刺杀路线,能模拟出目标人物的所有反应,能设下天衣无缝的陷阱。
可此刻,他却被一个最简单的丶最正常不过的“买药”问题,给彻底难住了。
他发现,自己所掌握的一切技能,在阳光之下,在寻常巷陌的烟火气中,是那麽的苍白,那麽的格格不入。他就像一个从黑暗中走出的怪物,试图模仿人类的行为,却在第一步,就露出了笨拙而滑稽的马脚。
他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依旧在昏迷中承受痛苦的苏清寒。
她的生命,就在他的手中。
而他,却被一扇门,和一个即将到来的简单问询,给困在了原地。
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与焦灼,如同无数只蚂蚁,啃噬着他的心脏。
杀手,学救人。
第一课,竟是如此的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