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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山岗月冷此别无期（第1页）

第三十八章山岗月冷，此别无期

自密室脱身，已是深夜。

浓重的血腥味被抛在了身後，但那股黏稠的丶属于死亡的气息，仿佛依然附着在两人的衣衫和发梢上，挥之不去。

他们没有选择立刻返回京城，而是在山林间穿行，最终停在了一处可以俯瞰来路的无名山岗上。

月色如水，却带着霜雪般的清冷，将万物都镀上了一层惨白的银辉。夜风从山谷间呼啸而上，吹得衣袂猎猎作响，凉意如刀，刮在皮肤上，也渗入骨髓里。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沉默，在覆灭“幽泉”总舵的短暂喜悦被那支“灭口”的冷箭射穿後，便成了他们之间唯一的语言。

苏清寒侧过脸，借着月光，偷偷打量着身旁的男人。

沈夜静静地站着，身形挺拔如一杆标枪，青黑色的劲装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凝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那里的尽头，是灯火朦胧的京城轮廓。他的侧脸线条依旧清俊，却仿佛被月光冻结了，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疏离与疲惫。

苏清寒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她知道，王森临死前的那番话，以及那支来自京城的箭，彻底改变了一切。

对手不再是“幽泉”这种可以凭借武力拔除的江湖草莽，而是隐藏在权力中枢的庞然大物——宁王。一个能轻易调动天机阁这种顶级刺客组织的亲王。

这条复仇之路的凶险，远超她最初的想象。

而沈夜……他来自天机阁。虽然他从未承认，但无论是他的武功，还是他对天机阁的了解，都证明了这一点。王森的话，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了他们本就脆弱的关系之间。

天机阁，也参与了刺杀父亲的血案。

她不敢去想，沈夜在其中，扮演了什麽样的角色。她宁愿相信，他只是天机阁中一个身不由己的棋子，甚至，他当年或许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在小院里相处的点点滴滴，是那麽的真实。他为她疗伤时的笨拙，他被竈火熏得灰头土脸时的无奈，他彻夜不眠用内力为她驱寒後的苍白脸色……这些，都做不了假。

她相信自己的感觉，相信那个在黑暗中为她亮起一盏灯的男人，绝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恶魔。

正因为如此，她才更不能将他拖入这片深不见底的泥潭。

她这条命，早已在父亲倒下那一日，就献给了复仇。她可以死，可以与敌人同归于尽。但沈夜不应该。他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而不是被她的仇恨所捆绑，最终成为宁王与天机阁共同剿杀的目标。

良久的沉默後，苏清寒终于鼓起了全部的勇气，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沈夜。”

她的声音很轻，被风一吹，就散了。

沈夜的身体微微一颤，缓缓转过头来。月光下，他的眼神幽深如潭，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谢谢你。”苏清寒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道，“从山谷围杀，到覆灭‘幽泉’，若没有你，我走不到今天。这份恩情，苏清寒永世不忘。”

沈夜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麽，但最终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苏清寒心中一痛，却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但接下来的路，我必须一个人走。”

风声，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大了。

沈夜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他静静地看着她，像是在等待一个解释。

“王森说得对，这潭水太深了。”苏清寒的目光移向远方那座巨大的丶吞噬光明的城池，“对手是宁王，甚至背後还有整个天机阁。我孑然一身，无所畏惧，可你不一样。我不能……不能再连累你了。”

“连累”两个字，她说得格外艰难。

这番话，句句发自肺腑，是她能为他做的，唯一也是最好的安排。

然而她不知道，她的每一句“为他着想”，对沈夜而言，都无异于最残忍的凌迟。

连累？

沈夜在心中苦笑。他才是那个罪魁祸首，是一切悲剧的源头。她所要面对的一切凶险，她背负的血海深仇，都源自他当年为了证明自己而刺出的那一剑。

他才是她生命中最深重的拖累。

他多想告诉她真相，多想跪在她面前，祈求她的原谅。但他不能。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苏清寒。杀父之仇，是支撑她活到现在的唯一支柱。如果这个支柱，是以如此荒唐丶如此残酷的方式，建立在她所爱之人的罪孽之上，她会彻底崩溃的。那比杀了她还要残忍。

他甚至不敢开口反驳，不敢说一句“我不怕”。

因为只要他还活着，只要“烛影”的身份还在，他就是悬在她头顶最锋利的剑。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她最大的危险。

他的沉默，在苏清寒看来，成了一种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