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珠一股脑儿地喊出来,这才如释重负得接着哽咽。
“哗啦——”
应声而响的是鱼儿落水,激起的水花四溅,点点水珠荡在阿沅那湿透了的衣衫上,已留不下什麽痕迹。
阿沅愣了一瞬,低头瞧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十指之间只残留着几丝透明的水迹。
“你说什麽?”
阿沅不可置信的发问,心思全然不在那尾伺机而动的鱼身上,他手上失了力道,叫那鱼儿趁机一溜烟儿地逃走,没入水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姊说她肚子疼!人已经昏过去了!我叫也叫不答应!”
阿珠上气不接下气地又解释了一遍,她双手撑着两膝,躬着身子深深地喘着气,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阿沅!我们快回去!”彦姿闻言,动作也不再像先前那般小心翼翼,放开手脚丶迈开步子向岸边走去。
阿沅默不作声,双眉拧到一处,虽然是小小年纪,却能看出几分沉着。只是额角细密的汗珠夹杂着湖水,暴露出他极力压制的不安。
也难怪,他毕竟也不曾经历过这些风浪。
阿沅加快脚步,往前凫去,他比彦姿更熟悉水性。不消多时,竟比彦姿还要先靠岸。
他顾不上将衣摆的水渍拧干,便拔足狂奔,一路向阿珠来时的小道跑去。
阿珠和彦姿也紧随其後,三人前前後後奔走在狭窄的路上。
如水的夜色倾泻而落,铺陈在三人的脚下,叫他们仿佛踩在盈盈生光的绸缎上,一路向瞧不见的远处而去。
***
沅水河畔,是夜。
寒风阵阵,在早春三月显得尤为刺骨,一片漆黑宁静的河滩上,跳跃着三三两两的火苗,将河滩照出一小片光亮来。
手持火把的官差围出宽敞的空地来,长身玉立与其中的,正是宋凛生并文玉丶穆同三人。
“下官来得匆忙,未曾备下轿辇车架。”
穆同转身瞧着一旁整装待发丶打算打道回府的仆从,又粗略瞧了一眼马匹。现下加上宋大人和文娘子,他们这麽些人,不论怎麽匀也只能匀出一匹马。
他的目光在宋凛生和文玉之间逡巡一圈,这怎麽好请宋大人回府呢?这原也怪不着他,他不过是想着休沐日也不能疏忽了安防,打算带人出来巡视一圈,以防百姓有难不能及时得救。
哪里晓得,这一巡视,就巡到了宋大人和文娘子两个?
穆同轻吸了口气,斟酌一番,还是将话说出了口:“不知可否请宋大人与文娘子同乘一匹马?”
若是不愿,那他只得先行回江阳府衙去,再赶车架过来迎宋大人二人了。只是这一来一回,实在不知又耽搁到什麽时辰……
穆同本就是做一步看三步想十步的性子,一直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奉为圭臬,往常在江阳府衙办案的时候便总是不出一丝纰漏,如今也想着如何才能寻得个万全之策。
“自当如此。”
宋凛生的话如同铁锥破冰一般将穆同脑海中那些思虑的心思全然打破。不过这样也好,他们一道便都能回去,不必落下了谁。
如此,便最能确保他一行人皆安全无虞。
宋凛生从牵过一旁随从递上来的缰绳,偏头仔细瞧着这匹马。
显然,穆经历是将最好的马匹给了自己,宋凛生只需一眼便能从这马儿的毛发丶眼睛,周身的肌肉走势看出来。
宋凛生擡手拍了拍马儿长颈,其上满是红棕的鬃毛,柔顺光亮,必是有人常常打理丶照料。这马儿似乎颇通人性,看起来倒也还温顺。
他侧身向文玉示意,邀请她与自己同乘一匹。宋凛生并未多说什麽言语,却感觉又像是说了无数的话,他的眼神牢牢锁在文玉的身上,忽而又像是烫着一般旋开目光。
“请文娘子同宋大人同乘一匹,一道归家罢?”
穆同叫这微妙的气氛烤着,见无人先开口说话,便忍不住在一旁帮腔道。
文玉裹了裹身上的衣衫,一面含糊地同穆大人应声,一面环抱着手臂朝宋凛生走去。
便是现下这场面,却也不忘打趣宋凛生一句:“原来宋大人还会骑马?我还以为你总是坐车坐轿,便不会骑马呢。”
宋凛生怔愣片刻,旋即微微一笑,眼角眉梢都生动了起来。
“君子六艺,五德四修,自然不会落下骑射的。”
“请吧!文玉娘子!”
“那便有劳小宋大人了。”
说话间文玉便翻身上马,在宋凛生的帮扶下在马背上牢牢坐稳。她原先做木头的时候,鸟儿成天地歇在她头上,哪里轮得到去骑别人?後来在天上只骑过敕黄那头牛,马儿倒是不曾骑过,顿时只觉得无比新鲜。
很快他一行人便由穆经历领头出发向城中而去,宋凛生和文玉紧随其後,身後跟着的是府衙的一衆官差。
伴随着一声声训马的声音,马蹄声逐渐远去,荡起阵阵沙石尘烟在夜色中飘荡。
只是这尘嚣太甚,便也将河滩上那丛生的灌木林里隐匿的踪迹遮盖地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