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首发这是……公子?……
没想到倒是那枳椇子先开了口,他又惊又喜,甫一打开话匣,便有些收不住的趋势。
“百年光阴弹指而过,没想到我与姑姑竟还有再见的一天。”高大的树木之下传出来的,却是清爽干脆的少年音。
太灏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声音的主人。
草木生灵之事并不少见,更何况此处是句芒洞府,有他的神息和梧桐祖殿香火照拂,这山中的花草树木丶走兽飞禽开化自然容易一些。
只是,不知这株枳椇子化了人形没有,怎麽仍以树木原身与她相见?是不能够,还是……旁的什麽……
眸光划动间,太灏的视线在文玉身上聚拢,见她亦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可显然文玉与太灏所想并不全然相同,她犹沉浸在从前与现在的交替中,急速而来的不真实感促使她快步上前,擡袖便抚上了枳椇子的枝干。
遒劲丶茂盛,枳椇子的树干比当日粗壮了好些,那上头曾经的虫蛀也不曾留下什麽痕迹。
再往上,硕大的叶片下卧着成串的果实,紧紧地凑在一处,就好似碧玉颗颗。
文玉不由得牵起唇角丶微微一笑。
他幸而是生在後春山中,能生的如此繁茂高大,若是换了人间旁的去处,天寒地冻的如今,恐怕正是枝桠嶙峋丶叶落成空的时候。
“你……生灵了?”文玉缓慢地问道。
那枳椇子原本抖擞着枝叶给文玉看,如今听得姑姑这样问他,赶忙答道:“正是,多亏姑姑当日救我。”
否则,他还不知是叫人偷伐去烧火,还是枯死在山中,无论哪样都不是他喜欢的。
文玉摇摇头,显然对他的话并不赞同,“说什麽救与不救,那时我不过顺手而为。”
他不必放在心上,更不必与她道谢。
说到底当日她食用了他的果实,是她的报答才对。
“对于姑姑来说,兴许确是一拂袖的顺手而为。”枳椇子并不反驳文玉的话,但也勇敢地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可对于我而言,若非姑姑救了我,兴许我会被虫子吃掉也不一定。”
文玉轻轻拍了拍枳椇子的树干,无奈道:“那些许虫蛀,对你成不了什麽大的妨害。”
後春山中万物有灵,原本便有各自的命数,这枳椇子能生灵是他自己的造化,与她关系不大。
“总之是姑姑救了我。”枳椇子耍起了赖皮,非要归功于文玉不可,“若还要说旁的什麽……”
他抖了抖枝叶,似乎在回想从前的事。
“那便是这宅院的主人,不论日月替换丶朝代更叠,总是派人照看此处,也让我有了个安稳的栖身地,是以能叫我修炼生灵。”
山中无日月,若没有宅院主人的照料,兴许这处宅子会随着地脉变化丶山势走向而消失也说不准。
文玉原本还想劝他,却在他话音落下之时改了口,“你是说这处宅院一直有人照料?”
“对啊。”他努力地将这百年来的记忆一一回想,肯定道,“起初我记不太清了,不过如今这处宅子是一个叫宋濯的小公子在打理。”
宋濯的名字一出,文玉登时大受震动。
为什麽?
为什麽宋家历代都尽力保持着衔春小筑的完好?
当日宋凛生身死,宋家长辈和霜成兄长分明皆在上都,为什麽江阳宋府没有随之迁出?
这麽多年,难道丶难道就为了……
文玉猛地收回手,随之紧握成拳掩在袖中,她不想任何人看见她颤抖的指尖,不论是这枳椇子,还是帝君太灏。
某些呼之欲出的真相,像一面模糊的铜镜,她立于镜前,她想竭力看得更清楚些,却只能瞧见自己错愕扭曲的面貌。
她的懦弱丶她的退缩,她的……卑劣尽数在她眼中,视线交汇的瞬间叫她避无可避。
等在往生客栈的三百年,与其说是等,不如说是躲,倒还贴切些。
照看衔春小筑的人是宋凛生,是洗砚,是阿竹阿柏,是阿珠阿沅,是宋宅的所有人……
他们将此处维持着昔日的模样,是为了丶为了……
“姑姑?姑姑?”枳椇子弯下一段嫩绿的枝芽扫了扫身前粗粝的枝干,自责地询道,“姑姑,是不是我划伤你了?”
“不丶不然。”文玉话音一顿,重新将视线投向眼前的枳椇子,“与你无关。”
她想起从前和宋凛生一起读到过的诗句,君看今日树头花,并非去岁枝上朵,放到眼前倒很适用。
当然,枳椇子还是枳椇子。
但是,枳椇子真的还是当年的枳椇子吗?
听她这样答话,枳椇子放心了不少,原本弱下去的语调也重新扬起,“姑姑,我如今有名字了,叫做阿醴。”
“阿醴?”文玉疑惑地唤了一声。
阿醴肯定地抖抖叶子,边上的果实便随之振动,“嗯嗯!甘醴的醴。”
“你的枳椇子解酒,你却唤作阿醴。”文玉淡然地笑笑,仿佛发现什麽趣事,眉眼柔和地睇了眼前这株枳椇一眼。
阿醴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反倒有些自得,“嗯……她说这在人间的取名之法中叫做平衡与制约。”
“她?”以文玉之敏锐,自然不会放过这样明显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