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等她走出多远,身後的太灏便几步追了上来。
若有似无的茉莉香气渐渐逼近,文玉非但没有丝毫放松,反倒忐忑烦躁起来。
她最讨厌在意识不清的时候下决断。
文玉心中不快,也没什麽好气,“你究竟——”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太灏并没有与她说话,而是径直越过她行至文宝和赵奇瑛身边。
“阿珠放心,澹青不会伤人。”
太灏蹲下身单膝跪在地上,尽量让两位小童能直视他的眼睛,而後轻声宽慰着。
“阿沅,此处有我和文姊姊在,别怕。”
无辜的文宝丶赵奇瑛听了这话登时愣在原地,就连面上的泪珠也忘了擦。
什麽文姊姊,是……是姑姑啊……
“大哥哥——”文宝挡在赵奇瑛前头,试探性地唤道,“我是……”
她虽觉得这人有点奇怪,可出于礼节还是准备自报家门丶正式介绍一下。
哪成想太灏面上的惊诧丝毫不亚于她,竟反问道:“阿珠,怎麽不叫我宋哥哥了?”
此言一出,文宝更是找不着北,原本准备好的话也说不出来。
几步之隔的文玉也没好到哪里去,双脚似灌了铅一般沉重,叫她没办法挪动半分。
阿珠丶阿沅……
太灏醉了她又没醉,当然知道眼前是文宝和赵奇瑛两个,可是听他唤人家作阿珠阿沅的时候,文玉还是止不住地恍惚了。
旧影重叠,她似乎看见当日在寻芳水池包青粽的阿沅,牵着申先生放纸鸢的阿珠,趴在桌边无所事事的她和……
文玉身形未动,掩于袖中的手却悄然抚上了那只仍系在腰间的香囊——
歪斜的针脚,呆愣的小龙,是宋凛生送她的第一件手工。
早前的太灏虽与宋凛生生的一般无二,周身的气度性情却大不相同。
可眼下来看,醉酒之後的太灏到底是谁……
文玉分不清楚。
那他自己呢?他真的知道自己是谁吗?
“小玉你瞧,连阿珠也不认得我了。”太灏回首望向文玉,一双盛满迷雾的眼茫然地看着她,“难怪你也不睬我……”
他面上是恍然大悟之後的惘然丶匪夷所思之下的纯真,似乎整个人都在状况外,根本搞不清楚眼下是什麽情形。
阿珠阿沅不与他说话,小玉不同他应声,这是……怎麽一回事……
即便他做了宋凛生,小玉也不肯和他多言吗?
点滴晶莹自眸中涌出,倒挂在他纤长的眼睫之上。隔着这层水帘,文玉的身影开始重叠起来。
他勉力支撑的身躯最终还是敌不过重心失衡,不过转眼的功夫,整个人便毫无预兆地栽倒下去。
文玉应声而动,身形极快地闪至太灏身旁,赶在人磕倒桌案之前将他一把捞入怀中。
她动作之迅速,似乎方才还呆愣在原地失神的人不是她。
衣袍翻飞丶烛火跳动。
他就那麽顺势趴在文玉肩侧,满面的酡红似霞光渐染,颤动的眉心也不知为何而不安,呼吸的时候小雪酒的冷香绕着她的脖颈浮动,搅得人心焦火燎的。
还是醉了好,醉了才不会摆出一副……
她讨厌太灏总是泰然自若丶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世上没有任何人丶任何事能够牵动他的情肠。
他就像是没有回声的山谷丶不起波澜的湖面,永不歇脚的飞鸟,几乎冷静自持到了一种古怪的境地。
没来由的,文玉忽然想到他在後春山中说的那句话:太灏是他的神号,并非姓名。
那他的姓名是什麽?难道真如他所说叫宋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