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春神殿只有她与敕黄了,一定要等到师父回来的那天。
文玉仔细地将小鱼灯收好,便浑浑噩噩地往外走,将敕黄一干人等扔在身後。
“文玉,这个年过得还好吗?”许久未出声的郁昶轻轻问道。
观蓝同样的一惊,怎麽在这个时候问这些话,“郁昶——”
实在是很不合时宜。
眼前是翻涌的云海,背後是郁昶的发问,文玉脚步顿住,登时僵在原地。
她忽然明白过来,除夕夜在宋宅外头看到的人影,真的是郁昶。
原来不是她眼花了。
“你做什麽?”敕黄同样警惕地拦住郁昶的去路。
郁昶瞥了瞥少见的满眼不赞同的观蓝,再瞧一瞧可以说是严阵以待的敕黄,心下不由得觉得好笑。
往日里这二人,一个对他说的话奉为圭臬,一个横竖是防备于他,没见过什麽时候战线如此统一。
看来还真得感谢感谢句芒。
“从前你说你最怕过年,在轮回司的时候总要蒙上被子睡一整日。”似乎想到那时的情境,郁昶忍不住扬唇轻笑。
尽管对于文玉来说,那兴许是段不愿记起的回忆,可对于他来说,却是不可多得的与她相伴的日子。
郁昶敛去笑意,面上的掩藏不住的神伤,“因而我紧赶慢赶,总算在除夕夜回到江阳。”
话到此处,敕黄和观蓝对视一眼,总算知道郁昶消失的那日是去了何处。
文玉死死盯住云海中穿行的白鹤,不敢回身直视郁昶的眼睛。
江阳那夜,繁华落尽处的身影真的是郁昶。
而她就那麽心安理得地认为郁昶是同观蓝回了沅水之滨,不会出现在江阳府,甚至没有上前确认一番便转身离去。
“当看到宋凛生的那一刻,我想,你不会再怕过年了。”郁昶喉间晦涩难当,说出的话也是又低又哑。
宋凛生这三个字,如同匕首般划过他的肠道丶喉舌,似乎他唇齿之间也变得血淋淋的。
“我不是同你说过,会以定元追溯宋凛生的魂魄。”
这是在宋氏陵园时,他答应过文玉的,那麽,就绝对不会食言。
可是为什麽每多说一句,他的心就会更痛一分。
郁昶闭了闭目,关于句芒是子瞻还是穆同一事,已经令文玉心力交瘁,他不想她再受这样的折磨。
“他馀下的三魂六魄……皆在那太灏身上。”
不论是宋凛生,还是太灏,说到底其实本就是同一人。
句芒连文玉留下的他都能好生照料,那他又怎麽不可以将宋凛生身份的真相如实相告呢?
这个只见过一次面的句芒君,真是为他做了个很好的榜样,让他看见真正的无私是什麽样子的。
“文玉,这回去找他……”郁昶轻声说道,却难掩其间的颤抖,“我就不与你同往了。”
敕黄没想到郁昶会说这样的话,颇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这还是那个在春神殿横冲直撞,甚至下死手将他打回原形的郁昶吗?
一旁的观蓝乍然听见这话,心中简直是喜不自胜。
若郁昶不与文玉同行,岂不是跟他回沅水之滨的大好时机?
文玉亦是没有预料到,自从到了往生客栈,郁昶便总是跟着她,百年来几乎从未离开过。
上回在鈎吾山,那时她昏睡着毫无感觉,可眼下她非常清醒,也就越发觉得不适应。
“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能够回沅水之滨吗?”郁昶故作轻松地提起,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这次,我听你的。”
此话一出,就连观蓝面上都出现了几丝不自在。
确实,他一直以来都想让郁昶回沅水之滨,为此甚至想过将文玉绑了这种损招。
可是真到今日,郁昶自己愿意回去的时候,他反倒觉得唏嘘了。
文玉想解释些什麽,“我——”
她所希望的,是郁昶能够找到自我,并非是赶他走的意思。
“你也听我的,别回头。”郁昶制止道,而後又忍不住嘱咐,“多保重。”
“郁昶——”看着眼前翻涌的云海,文玉眼前似乎也有水汽升腾,“郁雾失。”
“郁雾失不会迷失方向的。”郁昶释然一笑,看着文玉的背影,“文玉也要去找到自己的方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