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凛生看在眼里,只觉得一件袍子罢了,竟也能如此婀娜多姿……
文玉双眼迷蒙,就像有什麽东西拦挡在眼前似的。她眨巴着眼睛,左右环顾一周,找寻着穆大人的身影。
“哪里有什麽穆大人?”
“咳——”
正当文玉疑惑不解之时,穆同适时的一声轻咳,很好地为她答疑解惑。
文玉循声望去,她和宋凛生身侧垂手而立的竟然真的是穆大人!
他身穿芽黄色的长袍,满头乌丝以一同色的玉簪挽在脑後,端的是一派飘然出尘。不似他往日在江阳府当差时打扮的那般板正,倒像是昨日祭神时穿的行头那般式样,衬得他整个人俊逸灵秀。
“穆大人!”
文玉惊呼一声,便着急忙慌地起身,她两手扶住鬓发两端就要站起,还不忙同穆大人说着话。
“穆大人!你怎麽来了!”
“不过来得正好!”
“宋大人已在这儿冻了一天了,你快将他救出去送回府中!”
不过是个起身的功夫,文玉一连串儿地交代了好些话,一字一句全是关乎宋凛生,倒是自己半分也没提及。
只是她忽略了自个儿在那冰冷潮湿的地面上也坐了整整一日,又方才困觉醒来,哪里经得住这样猛地起身?
她甚至来不及惊呼,只觉得脚下一软,阵阵发麻,那酸涩的感觉自脚心窜上小腿,又游遍全身,叫她不受控制地往一边倒去。
“啊——”
说时迟丶那时快。宋凛生掀开那剩下的半截衣袍,张开双手便预备去接,只是他跪坐一日,双腿同样是不听使唤,动弹不得。
他不过刚起身分毫,便毫无形象地跌坐了回去。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旁的穆经历身形微动,轻飘飘地伸出手,轻而易举地将文玉娘子捞住,他那截芽黄的衣袖就那麽穿过文玉娘子的腰身。
那明晃晃的颜色,实在是碍眼,叫人看了心烦。
宋凛生暗暗呼出一口气,不过幸好,文玉娘子未曾摔着就是。
宋凛生没发现的是,他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哽在喉头,面上绷不住的神色更是精彩万分。他似乎比从前在上都的时候,更加情绪化,或者不妨说,更加生动了些。
他这副样子叫一旁的穆同瞧在眼里,更是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他似乎……发现了宋大人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早先州府的消息传过来,说是朝廷委任了一名新知府,叫宋凛生。他一早便想着这位宋大人,该是何等的人物。
没想到,宋大人也会使小性子?
穆同垂眸瞥了一眼怀中的文娘子,不禁露出了然于心的笑容。
这个中缘由,已然明了。
“文娘子,你没事罢?”
穆同一手扶住文玉的腰身,一手虚握着她的肩头,帮助她重新站稳脚跟,而後很快便收回了手。
“久坐之後不能起身起得这样急促,再歇息片刻罢……”
穆同轻声提醒,言语间端方守礼,并无什麽逾矩的动作。
文玉一手叉腰,一手拍在脑门儿上,口中喘着又惊又惧的热气,在春寒料峭的春三月,竟呵出层层细腻的白雾来。
她有些劫後馀生的感觉,原来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竟是……如此可怕……
她从前太过依赖法术,在春神殿横着走也不怕。现今下界做了几天凡人,竟这样快就尝到了恐惧的滋味。
待她回过神来,这才想起同穆大人道谢。
“多谢穆大人出手相救……”
她慢吞吞地说完这句,不只是想起了什麽,又飞快地补充一句。
“不只是方才!”
若不是穆大人赶到,就凭洗砚那个脑袋瓜,等他想起来,她和宋凛生早冻成冰锥子了罢!
她今晨出门时怎麽说的来着?哦,洗砚是个空心脑袋!
穆同会意,不消多说便知道文娘子所说的还有他前来搭救之事。
文玉待眼前层层叠叠的星星消散了些,这才俯身去托住宋凛生,缓慢地护着他起身。
“宋凛生,你慢些!再慢些!可别学我!”
文玉一面念叨,一面将宋凛生扶起来,见他完全起身了,这才长舒了口气,全身心都放松下来。
脑子一松,便想起先前顾不得问的话,文玉朱唇微啓,直愣愣地便问出了口:
“穆大人怎会夜半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