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首发“还不去追?”……
宋凛生没想到穆经历会这麽问,实在是叫他有些猝不及防。
三更半夜丶月明星稀,怎麽都该是归家困觉的好时候,穆经历却立于街巷之中问他喜不喜欢玉兰花?
穆经历可真是闲情逸致丶风雅非常。
宋凛生的双脚还踩在昏黄的光影里,头肩却已经没入稍暗的另一头,叫穆同看不清他的神色。
“没什麽,只是春寒三月,正是玉兰开花的时节,宋大人莫负春光,抓紧欣赏。”
穆同接着补上一句,并未有等宋凛生回话的意思。
一语道罢,不待宋凛生再追问,穆同便领着衆人回府,掉转方向兀自往平江街的另一头去了……
宋凛生在原地停顿片刻,便加紧脚步向文玉走去,他二人并上洗砚一道往宋宅正门而去。
“公子,院子里的玉兰开了几株,我折一枝搁在书房的桌案上罢?”洗砚听见穆大人的问话,又想着今日没能早些寻到公子,便主动进言想叫公子开心开心。
什麽玉兰花?
宋凛生只觉得一股没来由的烦躁,往日他最爱奇珍异草,在外头搜罗了不少,通通养在观梧苑好生照料着,甚至自己动手学着培植。
是以院中也栽种了好些玉兰,约莫这几日正是开花的日子,只是事务繁忙丶不得空闲,到如今也不曾注意……
可今日听见洗砚这话,宋凛生却并不觉着欣喜,莫说折回来摆在案边,便是叫他隔着窗棂远观一眼,他也是丝毫的不愿意。
“丢出去!”
宋凛生没来由地扔下一句,便自顾自往前快走了两步,那纷乱的脚步和翻飞的衣袂简直跟逃跑也没什麽两样。
洗砚叫他这没头没尾的话弄得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可是公子,我还没折啊……拿什麽丢出去啊……”洗砚一人小声嘀咕着,望着宋凛生渐远的身影,他无奈地瘪瘪嘴,一面摇头一面说道:“失态!真是失态!”
文玉将这一切瞧在眼里,不止如此,方才穆大人所说的话她也一字不漏地听在耳中。
白玉兰?
她是知道的。
白玉兰盛开于春寒三月,开花时满树清白,芽黄茎红,很是喜人,是极有寓意的清丽孤傲之花。
她不由得想到宋凛生莹白的面庞和时而生出的浅浅酡红……不消多想,便也能将穆大人的意思领会个七七八八。
穆大人瞧着一派正经,没想到说起话来,倒爱打哑谜,真是有趣。
文玉会心一笑,望向正在门前石阶迈步的宋凛生,他青髻微松丶发冠却戴得稳稳当当,并未随他急促的脚步生出一丝晃荡,还真是端方有礼丶濯濯公子。
文玉朝宋凛生的方向努努嘴,强忍着笑意朝一头雾水的洗砚说道:“喏,玉兰走了,还不追去?”
洗砚眉间的疑惑不减,听了文玉话後更是一脸的难以置信,他迟疑地跟上去,嘴上却是急促地呼喊着:“公子!公子!”
文玉抱着双手立于原地,好整以暇地瞧着宋凛生和洗砚一前一後地走着。洗砚喊得越急,宋凛生的步子就迈得越快,最後两人竟像是在你追我赶地跑走似的。
天幕染着深邃的墨色,像是一张四方的绸缎遮盖在月牙之下。文玉扭动着脖颈,活络筋骨之时,仰头望见的便是这幅景象。
她最初下界的目的,便是在人间寻着宋凛生,护他周全,保他一生无虞。
只是,像今日之事,坠入坑洞原本就是由她而起,而她非但顾及颇多,无法出手相救,还要宋凛生解下外袍来照料她。
文玉的心中难以抑制地升腾起一丝疑惑:是否她最初就不该现身。
若是她隐于暗处,便可为所欲为。莫说使个术法救他于危难,叫他平安顺遂,便是他想建功立业丶想造福百姓,不论他查什麽案子,或是抓什麽人,她都可以先他一步将涉事之人捆了丢在江阳府衙大门口,不叫他费神费力。
文玉头一回如此深刻地感到“悔意”二字,之前她後悔在後春山的树上掉下来,也後悔没想个更好的由头解释自己的来历。
不过同此刻的感受比起来,那些气馁丶懊恼,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那时不过是说话太急了些,三句话就像是捕鱼的网——到处是洞。事实上,除了显得她不怎麽聪明之外,却并不造成什麽影响。
现如今她却是只能眼看着宋凛生受困而无法有所行动,文玉的心中有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她或许真的不该现身……
文玉轻呼出一口浊气,她抿着唇,张开双臂伸展,感到肩上一阵松快。
她收回目光,一垂首视线正与石阶上的宋凛生和洗砚对上。宋凛生立于上级,洗砚要矮他几步,两人一上一下垂手而立,正回身望着文玉。
“文娘子!想什麽呢!咱们快些回府罢!”
洗砚轻快的声音传入耳中,文玉却不为所动。她只看见宋凛生人畜无害丶甚至有几分文弱的面庞,只是他头正肩直丶长身玉立,不但将那文弱之气补足,反倒添了几分清俊挺立,傲然于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