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方才娘子可看清了?我只能为娘子解开手上的绳结,至于……”他吞吐片刻,似乎不知道怎麽开口,憨笑道,“至于足下,我就不方便了。”
“娘子请自便。”
文玉一挑眉,眼底泛起诧异的神色。
他这是,害羞了?要同她避嫌?
文玉默不作声地缩回脚,转转手腕便伸手去解束缚在脚上的绳索。人间的好些事对旁人来说可能见怪不怪,可她来说却都是新鲜至极,不过好在她汲取知识丶学习技法的能力远胜凡人百倍,她可是过目不忘,是以这男子虽只示范了一遍,文玉却早已烂熟于心。
她一面解着脚上的绳索,一面却止不住地生疑。
真是古怪,那刀疤脸那样粗鲁无礼,一副强盗做派的人,竟然有这样知礼节丶晓分寸的手下?
文玉怎麽也想不通,不过正所谓“以不动为主动”,方可以静制动,她打算静观其变。
“那你们也是往来的商队麽?”文玉状似不经意地发问,还不忘时刻瞧着那人的脸色。
他面色未变,连眉毛都不曾擡一下,似乎文玉所说,并不是什麽十分机密丶不可言谈之事。
可他也并未接话,叫文玉的话落了满地。
他莫不是生了疑。
“我只是听你说这牛劲结……”文玉脑筋一转,话音也跟着转了九曲十八弯,“不过这牛劲结倒真是结实。”
她一把将那绳索抽出,学着这男子先前的动作,将绳索捆了一把递将过去。
“喏,还你。”
文玉眼波流转,面上是十足的狡黠。
他这会儿不说也罢,自己可同他多套些近乎,他这人与那刀疤脸显然不是一路。他既可做出为自己解绑的事,保不准一会儿也能将个中隐情和盘托出?
“我姓文,叫文玉,你叫什麽?”
“啊?”
他迟钝的回音响起的时候,文玉便知道,这人准是又愣神了。
怎麽他那“当家的”刀疤脸说话厉声厉气丶动作蛮横生风,他这手下却总是神思散漫丶反应迟钝?
“我……”
他一手指着自己的鼻尖,一手还挂在文玉还未曾放手的绳索上,正欲接走,听得文玉的话,硬是生生顿住。
“我叫……我叫申盛。”
他不知怎麽的,忽而局促起来,一手将肩上挂着的绳索拽了又拽。
“婶婶?”文玉一时错愕,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师父曾说,凡人不同于神者丶仙者,拥有叫天地变色丶日月移转的能力,更不可知晓自己命运变化丶前途何在。
无力改变,因而更喜欢在姓名丶小字一类的伴随此人终生之物上,寄托对一个人美好的祝愿和无尽的爱意。
可不论是求仕途顺利,还是求平安康健,怎麽看都不会叫“婶婶”啊。
文玉心中一默,强压下这些微的古怪,试探道:“婶婶啊……婶婶好,好名字。”
“噗嗤——”
那“婶婶”忍不住笑出了声,叫他那一双下垂的眼更显得温顺柔和丶露出几分老实憨厚来。
“什麽婶婶,不是婶婶。”他笑着抹了一把眼睛,“是申盛。”
风乍起,丝丝凉意裹挟着露宿于山林的衆人,叫文玉和申盛也身陷其中。那风声卷着火舌,使得焰火苗上下窜动,映照在衆人的面庞上。
大夥儿循着风来的方向望过来,文玉和申盛就那麽直愣愣地暴露在衆人打量的目光当中。那视线满含探究和审视,好似毫不避讳地将文玉和申盛扒了个干净。
申盛立刻收住笑意,他伸出一手,示意文玉向前走,还不忘恶声恶气地喊了一声:“走!快走!”
文玉当即心领神会,她耷拉着眼皮,作凄苦状,再添上两滴似真非假的眼泪珠儿,更显得情真意切丶心神惶惶。
她乖顺地在前头走着,不敢有所动作,连反驳一句也不曾。
申盛则更在後头,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快些走!你给我老实点儿,当家的可说了,咱们请你可不是来做客的!”
伴随着申盛的嗓门,周遭那一衆侧目的弟兄便不以为意,盯着看了片刻後旋即转头回去,又围着柴堆烤火取暖。
文玉猫着身子路过衆人,到一个稍微背人些的转角,这才直立起身。她松松筋骨丶擡手抹掉面颊上的珠泪。
“你这麽做,不怕你们当家的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