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玉不禁一默,她先前看待贾大人一事之上,是否有失偏颇,她有些不确定起来。
贾仁闻言冷哼一声,这程廉言行无状,在他看来简直恬不知耻。
他不屑于与之争辩,也……
也不想再去说从前的事。
而恰恰是贾大人这一副沉默不语的态度,让船上的程廉更为之疯狂。
“是你多管闲事,是你一概而论!”
程廉的指责脱口而出,到後头尾音都开始上扬,他似乎憋着一股气,却不知该往何处发泄。
“你只知你看到的,可你不知,在你没来之前。”程廉的声音忽而轻了下去,语速也逐渐放慢,似乎在回想着什麽。
“在你来之前,我也曾劫富济贫丶帮助百姓的。”
“可你却紧抓着我的身份不放,只管个囫囵,却不细究。”
程廉话音一转,从先前的轻缓陡然升高,“分明只是江阳境内的小打小闹,你却非要闹上朝廷,带人围剿于我!”
围剿。
宋凛生眼睫一颤,很快便又掩去神色。
贾大人的态度一半,这程廉的话口一半,合到一处,似乎正好印证他的猜想。
“程廉!”
贾仁一声怒喝,仿佛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火气。
听得文玉一惊。也是,从她初见贾大人便知道贾大人可不是什麽软柿子,这程廉口中的话不知有几分真假,贾大人怎肯任他空口白牙地……污蔑?
文玉在心中斟酌着用词,挑了个还算中肯的,嗯……大约确实是污蔑。
“你休要颠倒是非丶不分黑白。”
贾仁见那程廉总是蓄意歪曲事实,将当年之事说一半留一半,便再也忍不住反驳于他。
“你——”
“我?我怎麽了?我程廉虽然是个粗人,可从不像你一般虚情假意丶不顾人情!”程廉将贾仁的话拦头截断,不待他继续说下去,便自顾自地辩驳起来。
“而你,心中只有你的功业,哪有我等小民的活路,你总将江阳百姓挂在嘴上,可你到底有没有想过——”
程廉话音一顿,似乎有些迷惘,而後才接着说道,“我……也是江阳百姓……”
“而你这个江阳府的贾经历,便就是这麽做你的贾经历的……”
而後他神色骤变,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讥讽。
“哦——罪过罪过,小人怎麽忘了,现如今,您已是同知大人了,统管整个江阳府,你一定很得意。”
贾仁闻言又惊又怒,什麽统管整个江阳府,现下宋大人就在他身侧不足三步之远,这程廉……简直就是个疯子。
宋凛生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他并不甚在意,无非是几句话罢了,伤不了他,也害不了贾大人,他并非那逞口舌之快的人,更不是耳目昏聩丶偏听偏信之人。
显然登高望远的好处,在程廉身上显现的淋漓尽致。河滩上贾仁和宋凛生的动皆被他看在眼里。
程廉的目光在宋凛生和贾仁之间逡巡一圈,他登时笑了,面上伤疤扯动丶喉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笑得很是古怪。
“不,不不不,我又说错了。统管江阳府?笑话,你若是统管江阳府,咱们宋大人又该摆在何处?”
宋凛生这小子年纪轻丶资历浅,现如今竟叫他爬在贾仁这厮头上,想必贾仁一定气的七窍生烟,却不敢发作。
思及此处,程廉便忍不住发笑。
“叫这毛头小子做了知府,同知大人很憋闷吧?”
他知道像贾仁这样将功业看得那般重要的人,怎麽甘心就做一个小小的同知,副手就是副手,哪里比得上做知府来的快活。
程廉双眉一挑,眼中满是挑衅的神色,他下巴高擡,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程廉,你休要胡言。”
贾仁紧盯着程廉的眼睛,这麽多年,他还是没怎麽变,这说胡话的本事实在见长。
“与其在这里顾左右而言他,倒不如直截了当地承认,你就是心虚罢了。”
所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对付程廉这般胡搅蛮缠之人,不必同他多费口舌,而需直击痛处。
“贼就是贼,匪就是匪。”
贾仁一语中的,为他後头的话打下根基。
“难不成还分什麽好贼坏贼丶善匪恶匪?你嘴上空讲几句仁义道德,便真当自己的什麽落于草莽的大英雄?”
说到此处,贾仁却莫名停顿片刻,也忍不住破开一个嘲弄讥讽的笑来。
“什麽劫富济贫丶接济百姓,不过是你拦路打劫丶为祸一方的遮羞布罢了。”
贾仁原先不在江阳做官,他与程廉头一回对上,就是因为他从别的州府调过来,做了这江阳府的经历,当时专管漕运一事。
而那时江阳府的往来水利丶客船商队,全从沅水河道上过。程廉仗着熟悉水性又有些弟兄,便常年盘踞于沅水河道之上,伺机在往来的商客是身上搜刮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