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凛生双唇轻抿,嘴角忍不住上翘。从身後摸出件形状怪异的物件来,他一手托着,一手将其打理好,伸手为文玉带上。
两片素色的轻纱从後颈绕过又覆于面上,将文玉的视线遮了个严实。她伸手拨开,从这个尖角形状的空隙里问道:“这是何物?”
宋凛生将那两片轻纱别起,向文玉解释:“开春风凉,今日又要出城去,戴上这帷帽可遮挡一二。”
“帷帽啊?”文玉眼神向上瞟,这帽子以竹篾编制,外侧是素色的轻纱,帽檐上以珠串装饰,煞是好看。倒很像师父在凡间游历时背上背的斗笠。
“这能遮住什麽风?”这素纱轻飘飘的,文玉捏在手中把玩。
“本就不遮什麽风!”洗砚从宋凛生身後探出头来,忍不住插话,“我看公子是想遮住文玉娘子才是!”
一语道罢,洗砚和文玉身後的阿竹阿柏均垂下头去,掩面笑起来。
文玉不解,遮住自己做什麽?她脸上也没花啊?依照她的法力总不至于当衆现原形吧!
宋凛生轻咳一声,面色飞上一缕不自然,他擡手轻刮鼻尖,说道:“你可还记得?今日要去江阳酒家吃水席的,届时人多眼杂,又多儿郎。凛生怕他们唐突了文玉娘子。”
宋凛生一口气说了好些话,竟是连半分停顿也无。一番话说出完,宋凛生估摸着逻辑自洽,在心中暗舒一口气,也不知是说给文玉听,还是说给自己。
文玉听他说话,原本还在点头赞许,待他说完了却忍不住反问一句:“你不是说上巳日不讲究男女之防吗?”
宋凛生闻言噎住,喉头不上不下的说不出话来。
倒是阿柏赶忙拉着阿竹退下了,洗砚也连连退了好几步,不忍心看自家公子这副窘态。
宋凛生憋了好半天,憋出一句:“文玉娘子若是不喜欢,尽可摘了……凛生……”
“没关系!我都戴上了,再摘下来多费事呀!”文玉满不在乎,调皮地轻吹那素纱,素纱扬起,在文玉的面前微微浮动,倒像是谁的心湖。
面上流纹轻漾,水下波涛汹涌。
宋凛生抿唇不语,文玉率先一步出去走在前头,打破了平静。
“我倒是听宋叔说,有人想考考我的学问——”文玉把玩着自己的发辫,故作疑惑地接着说:“是谁呢?是谁来着?”
“是你吗?洗砚?”她路过洗砚身旁,打趣道。洗砚连连摆手,狡黠地挑眉示意文玉正主在後头。
宋凛生见文玉的身形渐远,才舒了一口气,在原地反复吐纳几回丶心绪平稳後,才擡脚缓步追上去。
“不才,是凛生要考考文玉娘子。”
文玉闻言回身,与他面对面对视,脚步却不停,倒着身子走着。
“哦?那就请小宋大人出题吧?”文玉神采飞扬丶信心满满。马上她就会让宋凛生见识到什麽叫天纵奇才!文玉转念一想,果然凡人和妖精的天堑无处不在。
“昨日宋叔送来的书卷,文玉娘子读了哪些了?”宋凛生预备先打听清楚,文玉都看了些什麽,再从中出题,也不算太欺负人。
“逐字逐句丶无一遗漏!”文玉伸出一指左右摆动,面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宋凛生眉头一挑,眼中扫过几分惊诧。那书是他叫宋叔去挑的,全是他府中私藏,还夹杂着不少他从前读过的,加起来不下百本。
文玉娘子竟一夜之间,全数读过了?
“那好!”宋凛生沉吟片刻,打算出个至浅至深的题目,“这第一问便是‘何为君?何为民?’。”
何为君?何为民?这是他开蒙时,先生留的第一问。说浅也浅,说深也深,其中论道正在他少时读过的书卷上。倒不知文玉娘子会如何作答。
文玉听他发问,仍是缓步走着,一面走一面思考,很快便回道:“君,舟也;民,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是《荀子》中的论道,在位者如船,老百姓似水,水既能叫船安稳行于其上,也能将船一浪没之。”
“不过要照我说,孰船孰水,未有定论!”
文玉答完,便仰头一笑,颇有等着宋凛生夸赞的意味。
宋凛生闻言不语,文玉娘子真是叫人惊喜连连。後春山初见时,她尚且不认得衔春小筑的全名,这会儿先是一夜便读完了八口箱子的书卷,後是对其间记载的论道倒背如流,还能添上自己的见解。
不过好在他也未真的要考文玉娘子,否则真是羞愧了。宋凛生哑口失笑,待回过神来,便连声贺道:“文玉娘子进步神速!凛生自愧不如。”
文玉蹦蹦跳跳地来到宋凛生身侧,转身同他并肩而行,眼中精光闪过,徐徐开口:“我见你少时读过许多杂记,讲的是精怪鬼神之说,还做了诸多注解。”
“那我便也来考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