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玉的目光往上,那发饰更是讲究,头戴一只缀满珠翠的冠子,双鬓各一对春桃式样的绒花。双耳带着浑圆的银珰,其下各垂坠一缕琥珀与青绿交杂的流苏直到胸前。
文玉的目光停滞,直直粘上那女子,一时呆在原地,擡不动脚步。
只是那女子越近,文玉越是生出莫名的熟悉感。她受身上的华服所累,行走地非常之缓慢,却仍是身形挺立如松丶迎风微扬似树。
“文娘子!”
那人终于到了文玉和宋凛生跟前,又开口唤了文玉一声。
文玉只觉得好生奇怪,她仿佛回到了最初还是棵灵智未开的梧桐树那时候,不能动作,也无法言语,只能呆在原地。
只见她又向一旁的宋凛生颔首致意;“宋大人!”
“今日我此番打扮,便也托大一回,就不同宋大人见礼了!”
文玉总觉得不对,那若有似无的熟悉感伴随着这句攀谈越发强烈。
她脑中灵光一现!她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眼前这位神仙似的阿姊,竟长着一把男人的嗓子,虽不粗犷,却极易分辨!
“当然!今日该凛生见礼才是!”宋凛生端方有礼,客气地回道,语罢竟真的作起揖来。
文玉的眼神在他二人间逡巡一阵,又紧锁在这男声女相的“姊姊”身上。
她峨眉宛转,朱唇潋滟,美貌摄人心魄,骨相却有七八分像……
“穆大人!”
文玉惊叫一声!不可置信地捂住口鼻!
“是你!”
文玉心湖掀起巨浪,有如排山倒海之势。
她是真的料之不及,眼前这位顾盼生辉的姊姊竟然是那清冽如树的穆大人。
怪不得她先前还说找不着穆大人,原来在此……在此做什麽?
文玉偏头,一缕疑惑之色爬上眉梢。
“穆大人这是什麽打扮?”
好生美丽!文玉在心中止不住地夸赞。
文玉低头将她身上的青绿衣裙环视一遭,原本是为了上巳出行专门挑的颜色,与穆大人的装束站在一块儿,她这倒是十足的“粗布麻衣”了。
她擡手摸了摸自己发髻上的银蝶,眼睛却直溜溜地盯着穆大人发间的攒珠发带丶各色钗环。尤其是那两对绒花春桃,神形俱佳丶色相兼备,倒真像是刚结的果子。
文玉不禁吞了吞唾沫。
“是我呀!文娘子!”
“姊姊”低头笑望着文玉,见她两眼发直地盯着自己,不消多说便也能将她的心思猜中几分。
穆同伸出手抚上脑後的发鬓,在满头珠翠间摸索一阵,取下一根发钗来,呈到文玉眼前。
“文娘子!可喜欢这支?”
入目是一支青黄相济的宝石发钗,底下是成团绿松石点缀而成的枝叶,繁茂的鸡油黄翡翠缀成花朵模样覆于其上。式样简单,工艺却繁复。很是精致生动丶光彩夺目。
文玉并未接话,而是拿眼角偷偷瞄着宋凛生。
“文娘子!你看宋大人作甚?”
“只管说喜不喜欢?”
文玉支吾着,双颊飞上红霞。她与宋凛生有些前缘,但是与这穆大人却并不相熟。是以文玉有几分羞赧,吞吐着说道:“这……这是……”
穆同双手托着那根发钗,将其中的奥妙娓娓道来:“这叫黄葩乘绿浪,文娘子瞧,这像是什麽式样?”
文玉方才只顾着赞叹其上宝石莹莹,倒忘了观其全貌。这下仔细一瞧,不难看出——
“这是一簇迎春花?”
“正是!此钗唤作‘鸣昆’,正是照着迎春花的样子打的。”穆同像文玉解释道。
一旁的宋凛生此刻也接话道:“春草发发丶地势坤坤,青黄便是这其间最为出挑的两色。”
“高楼晓见一花开,便觉春光四面来。正是人也迎春丶花也迎春。”
穆同又接着宋凛生的话头,说道:“是以人们通常认为春神娘娘便是迎春花所化,尤爱以迎春花迎春神,便衍生了许多钗环丶衣裙的式样出来。”
他将那“鸣昆”往前递了一递,复言:“此钗便赠与文娘子讨个彩头吧!”
文玉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仍是踟蹰,正如她先前所说,她与穆大人并不相熟,他怎麽会将此般贵重的鸣昆钗赠与自己呢?
文玉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