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飘飘洒洒斜着落下来,少年的长睫毛缀满冰晶,变成了漂亮的半透明颜色。
想养,一天吃八碗饭也想养。
何岭南朝少年擡了擡下巴,恨不得照镜子挑角度摆个最好看的pose:“真不讨厌我?”
少年点了下头:“因为你说要操他们的妈。”
何岭南:“……啊?”
呼和麓用清晰的陈述口吻说的那句话。这麽好听的声音应该朗诵诗歌,这说的什麽玩意儿。
何岭南知道小蛮子听得懂脏话,只是听不懂脏话有多脏。
他花了三四秒钟,记起小蛮子说的是他第一次到外古国那一段。
摄制组的大巴车拐进茶山的盘山道,正好遇上呼和麓追车,小蛮子做的就是这个买卖,车只能沿着盘山道盘旋而上,这少年举着花从灌木丛一次次爬上来,擡起手臂对着窗户摇晃手里的鲜花。
大巴车装了茶色防晒玻璃,外面看不清里面,少年没认出这是摄制组的车,只把大巴车当成寻常的旅游大巴,一次次追赶上来。
“这个就是我们跟拍好几年的小孩,”吴家华笑着回过头看大巴车上的其他工作人员,“你们这些新来的没见过他吧?”
几个人拿起手机,兴冲冲地对准窗外的少年录视频。
雇来的外古国司机不忍心,放慢车速,因为少年每次从灌木丛攀爬上来之後,贴大巴车贴得很近,司机担心车速快会不小心刮蹭到那少年。
“开快点啊!”车里有人催促司机。
“停车。”何岭南道。
那人继续催司机:“这小子都快追我们前边去了!让他多转几圈,我还没录到呢!”
何岭南:“停车!”
没人理他。
“哎,你录到那小子正脸没……”
“操你们的妈!停车!”他几乎喊炸了肺。
笑意僵在起哄的摄影师脸上,那人放下手机,嘟囔道:“至于麽。”
车停下来。
何岭南走到後座,一把拉开窗,看见举到窗口的鲜花。
他看着那少年的眼睛,被晃了神,噎了半天,问:“多少钱?”
少年弯起唇,用标准悦耳的中文回答:“多少钱都可以。”
以前何岭南在边月城海边给游客拍照,也是这麽回答游客:多少钱都可以,你觉得拍的好就多给两块。
风再一次迎面吹起来,何岭南拎起脖子上的围巾盖住下巴:“我以为关着窗你没听见呢。”
呼和麓跟他们到了首都,送摄制组去机场。
吴家华带第二批摄制组还要在外古留一阵儿,查缺补漏些素材。
第一批摄制组除了何岭南,只有几乎没和呼和麓说过话的灯光师和收音师。
说是送摄制组,何岭南心里明净,呼和麓只想送他而已。
他不放心呼和麓把琪琪格一个人留家里,本不打算让呼和麓跟来,但一想到,越过那条边境线之後,可能真的再也见不到了,就没再推脱。
距飞机起飞还早,机场里比外面暖,暖点儿有限。
隔靴搔痒的话,越说越虚僞。
“啊,对了,”何岭南解开自己脖子上的白色围巾,“围巾还给你。”
呼和麓伸手摁住他的手背,将摘下来的那一小截围巾重新挂回何岭南脖子上,“下次来外古再还我吧。”
何岭南:“下次不知道什麽时候……”
话一顿,心里咯噔一下——他忽然从小蛮子的眼神中了然,小蛮子已经知道了,知道摄制组解散,纪录片告吹的事。
也是,这麽敏锐的少年,怎麽可能察觉不到。所以这少年自然也知道,他们再也不会见面。
很多话并不需要说透,但何岭南觉得如果现在不说透,自己就真成了一个骗子。
他没有看小蛮子那双比冰雪还干净的眼睛,错开视线开口:“没有下次。外古和中国非建交国,纪录片不拍了,我以後……不来了,再也不来外古了。”
呼和麓的表情没有一丝意外:“那也没关系,你戴着,天冷的时候戴。”
他来的地方叫边月城,眼前的少年不知道,那是一座从不下雪的城市。
进安检了。
何岭南走到队伍里,跟着队伍一步步往前挪,一个没忍住回过头,那少年还远远地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他。
他不能冒险,他还有何小满,何小满排上手术日期了。
他深呼一口气,走出队伍,大步走了两步,不由自主地跑起来,呼和麓见他跑,也跑着迎上来。
他猛地扑上去,一把抱住少年肩膀,少年棉服上冰雪气息扑鼻而来。
“我去找你生父,”何岭南说,“等我,我回来把你和琪琪格带回国,你那生父要是不养你们,我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