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奉上茶点。
苏夫人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腕上一串碧玺手串,并未寒暄,直接切入主题:“许大家的绒花,近来在临安名声不小。连李翰林家的夫人,都赞不绝口。我今日请许大家来,是想谈谈合作。”
许闲月擡眸看她,静待下文。
“你这铺子,手艺尚可,但格局太小。”苏夫人语气平淡,却带着居高临下的评判,“守着那间小门面,能赚几个银子?不若将你这手艺,并入我‘锦绣阁’。我提供最好的材料丶最大的铺面,替你扬名,所得利润,三七分账。你三,我七。如何?”
她说完,好整以暇地看着许闲月,仿佛笃定对方会为这“优厚”的条件欣喜若狂。
许闲月端着茶盏,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瓷壁,并未去看苏夫人,目光落在厅外一丛开得正盛的芍药上,语气平淡无波:“多谢苏夫人美意。只是闲月散漫惯了,无意依附他人。”
苏夫人拨弄手串的动作一顿,脸色微沉:“许大家是觉得,我‘锦绣阁’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还是觉得,这分成不公?”
她语气中已带上了几分不悦与压迫。
许闲月终于转回目光,看向她,眼神清冷而坦荡:“非是庙小,也非分成不公。只是闲月所求,并非名利。开此铺子,不过是为谋一安身立命之所,得一份心之所向的自由。苏夫人的条件虽好,却非我愿。”
“自由?”苏夫人像是听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嗤笑一声,“在这世上,若无权势金银傍身,何谈自由?许大家,你未免太过天真。”
她站起身,走到许闲月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威胁的意味:“我劝你好好想想。在临安这地界,我苏家看上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你若识相,我们便合作愉快。若是不识相……”
她未尽之语,充满了警告。
许闲月缓缓放下茶盏,站起身。她身量不及苏夫人高,但那股清冷孤傲的气势,却丝毫不落下风。
“苏夫人的‘好意’,闲月心领了。”她微微屈膝,行了一礼,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
说完,她不再看苏夫人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转身,步履从容地离开了花厅。
身後,传来茶杯重重搁在桌上的声响,以及苏夫人压抑着怒气的冷哼。
许闲月走出苏府那扇气派的朱门,擡头望了望临安城上空那片被富贵与权势切割的天空。
看来,江南也并非全然是温柔水乡。
暗潮,已然涌动。
她回到闲月阁,挽翠立刻迎了上来,急切地问:“姑娘,怎麽样?那苏夫人没为难您吧?”
许闲月摇了摇头,走到工作台前,拿起一枚未完工的蚕丝,指尖感受着那细腻的触感,眼神渐渐变得锐利。
“挽翠,”她轻声道,“这几日,铺子里的贵重材料和已完成的作品,都仔细收好。”
挽翠心中一凛:“姑娘,您是担心……”
“有备无患。”许闲月打断她,目光沉静地望向窗外。
她不怕风雨。
只是有些厌倦了,这些永无止境的算计与争夺。
或许,她该考虑,换个地方了?
这个念头刚起,便被她自己按下。
不,不能退。
她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走下去。
无论前方是锦绣坦途,还是惊涛骇浪。
她指尖的丝线,便是她最锋利的武器,最坚固的铠甲。
江南的暗潮,便让它来吧。
她倒要看看,这平静水面下,究竟藏着怎样的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