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唱擡起一只手,瓷白手掌轻轻握住麦克风。
此时此刻,她穿着棕色调的花朵植绒面料连衣裙,身上爬满暗红玫瑰。中分黑发垂顺地披洒在平直舒展的肩头,挡住部分额头和颧骨,令人视线更加聚焦于那双微微眯起丶乌亮而藏星的眼眸。
片刻後,红唇轻啓,从皓白如玉的齿缝间吐出疏离的语句:
“推开门框的嗡鸣,去你的蓝色预警……”
庄静好的眼睛和心思根本无法从她脸上移开。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她不是第一次看乐队表演这首歌,却仍然像第一次那样震撼。
此刻她的朋友与音乐融为一体。随着情绪的层层递进,时而迎风浅唱,时而破风呐喊丶呼风唤雨……她在音乐中成为神女,布下风雨雾雪,让这世间有了万千的气象,无穷的变化……她是如此有力量,如此令人神迷,又如此的危险。
蓦地,脑中划过一道流星般的闪念,庄静好心弦一震,扭头看向兄长——
糟糕,哥哥完全陷进去了!
他目不转睛望着她,目光是她从未见过的。那不是炙热丶明亮丶灼烧人的光,而更像是一道沉默而坚定的追光,在黑暗的荒原上只追逐于她,仿佛他的世界再也容不下别的人。
心中忽然升起一丝懊悔:她想方设法推动左晓加入乐队,究竟是对还是错?
她天生属于音乐的舞台,而自己无意中推她站上本该属于她的位置,让她熠熠发光,这是对。
然而,她发出的光芒越盛,就会有越多的人朝她聚拢。到那时候,哥哥的爱情岂非更加机会渺茫?
这一念头如同坠入湖心的巨石,表面的波澜很快消散,却在内心深处留下沉坠的不安。
一曲已毕,庄静好习惯性地调动情绪,热烈鼓掌:“太棒了!一次比一次棒!”庄昱安也回过神来,微笑着报以掌声。
“客观点儿。”老孙笑道,“就没听出什麽bug?”
“Bug?”庄静好傻眼,愣愣地说,“没听出来啊……”
老孙的视线转向庄昱安,礼貌而生分地问:“庄先生觉得呢?”
庄昱安沉吟片刻,说道:“我觉得歌曲很有感染力,演出也非常精彩。非要挑毛病的话,个别段落似乎不同乐器节奏不一致。”
“您说的太对了!”老孙两眼放光,随即转身说,“刚才至少有3个地方拍子没合上,各跑各的。首先是鼓,两次进副歌都抢拍了……是吧,你自己也发现了。”
“Sorry……”彭雷手里转着鼓槌,耸耸肩,“敲上头了。”
“然後是贝斯。”老孙视线转移,“第二次嘶吼之後有两拍休止,第三拍正拍上,贝斯进入点比军鼓重音晚了半拍,导致律动断层。另外,首段副歌第8小节最後的长音收得太早,提前了差不多半拍,导致後面的鼓听感突兀。”
秦羽飞淡淡地听他说完,挑眉:“有吗?”
老孙摇摇头:“有没有,等下看回放就知道了。”转头又对强仔说:“键盘的问题是,有两次铺底的和弦色彩不对,跟我吉他Riff是拧着的。你自己有感觉吗?”
强仔皱眉:“好像是,等下看看回放先。”
“最後是主唱。”老孙将目光投向左晓,“vocal情绪很到位,但是中间那段意识流吟唱拖拍有点过了。”顿了顿,补了句,“不过问题不算太大。”
“我孙哥还挺怜香惜玉。”彭雷笑嘻嘻着说了句不着调的话,成功被所有人无视。
接下来乐队开始分段练习,逐一抠细节。庄昱安不动如山,庄静好扬了扬手机,道:“思睿那边结束了,我们走吧。”
兄妹俩在洽谈室见到了梁思睿。她单刀直入地说:“要学键盘的话不该找我。我给你推荐个更专业的老师。”
“不必。”庄昱安说,“我想学的是钢琴和乐理。”
“啊?”庄静好吃了一惊。按照她与梁思睿的规划,哥哥应该学键盘,伺机加入左晓的乐队(当个候补也行),如此就能制造更多相处机会和共同话题。哥哥采纳了她一半的建议,找梁思睿报课,学的却不是键盘。
“不是,哥你学钢琴干嘛?”庄静好以为他搞错了,扯着他衣袖说,“钢琴和键盘是两个东西,乐队需要的是键盘手!”
“我知道。”磁性的声线如往常般沉静无波,“我时间不可控,不适合加入乐队,否则会耽误大家练习和演出。”
庄静好傻了眼。梁思睿接上:“那你也可以学键盘,当个候补。”
庄昱安看看她,又看看庄静好,温和地笑道:“好像有点刻意。”
两人秒懂,默默对视一眼。梁思睿笑笑,道:“行,客户是上帝。”
庄静好心有不甘,试图继续劝说,一个“可是”刚蹦出口,就瞥见梁思睿冲她摇头使眼色,生生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麻烦你帮我协调上课时间。”庄昱安微笑着说,“尽可能和乐队排练时间同步,方便我和静好一起过来。”
事情就这麽定下来。庄昱安交了一笔课程费,梁思睿成了“梁老师”。
趁兄长在前台办手续的功夫,庄静好把梁思睿拉到一边,小声道:“怎麽办啊思睿,我哥他根本就不按套路出牌……”
梁思睿笑笑:“你哥有自己的节奏,不愿意被我们牵着走。但我觉得无所谓吧,现在这样也不差。”
“也是……我可以拉他一起参加排练,再加上接送,吃饭……”庄静好安慰自己,但心里还是觉得悬。长长叹了口气,道:“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年後我哥就要去国外出长差,满打满算不到3个月时间,而且他工作忙,也不是次次排练都能赶上……感觉他和左晓相处的机会好少啊,被人截胡怎麽办呀……”
“所以得靠你啊。”梁思睿把手压在她肩头,“把左晓哄到你家去住,就是你接下来最大的KPI。”
庄静好垮下脸,感到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