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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自白（第2页）

张建明刷开单元门，用一只手撑住，等他们进了门，默默跟上。一路跟进电梯，摁下楼层。

“邻居啊？”彭雷转头问左晓。她摇头：“物业。”

张建明亲眼看着两人把左晓送进客厅，放到沙发上。他站在门口，既不进来又不离开。

“怎麽跟看家狗似的。”彭雷附在秦羽飞耳边悄声说。这话被左晓听到，轻笑一声，张口赶人：“你们该走了。明天见。”

“嗯，明天见。”

门关了，三个男人被阻隔在门外。室友Eric照例出差在外，屋里只剩左晓一人。她仰面倒在沙发上，觉得吸顶灯特别刺眼，擡手，用小臂盖住了双眼。

次日，左晓刚起来没多久，大门被敲响。

“本来昨天要和您说的。”张建明站在门口，“我现在住的小区，有个熟人转租次卧，月租金一千，主卧也是个女生。地址在北六环，距离地铁不远。您要去看看吗？”

左晓洗漱完便跟他走了。张建明在小区门口的店铺打包了两屉包子丶两杯豆浆，自己吃一份，另一份给左晓，然後打了个网约车。

一切都很顺利，房子干净，人也爽快。赶在中午前，左晓和原租客达成口头约定，从下周一开始房租由她缴纳，随时可以搬进来。

左晓请张建明吃午饭。期间她说要支付打车过来的费用，他不肯，难得开起玩笑：“我老板虽然抠，但开的工资也不至于打不起车。”

“你有没有钱是你的事。”左晓坚持，“为了我的事打车，这钱就该我付。”

“那行。”对方微微一笑，拿出手机，“我们加个微信，您转我。”

“别您啊您的。”左晓笑道，“今後就是邻居，不必用敬语。”

左晓回到家便开始琢磨搬家的事。先给Eric打电话，告知自己已经找到房子，这周就要搬走。Eric为她高兴，还让她别担心：她现在住的这间屋子，他同事已经决定接盘，月内就能搬进来。两人约定等他出差回来，叫上庄静好和陈立卿一块聚餐。

左晓东西太多，估摸着新租的次卧放不下，便厚着脸皮给陈立卿打电话，说有部分平时用不着的东西要寄存到他家里。他自然没有二话，还说要帮忙搬家。两人一合计，搬家的日子就定在本周末。

同一时间，庄静好正在棚里，陪同兄长录制访谈视频。作为公关总监，葛新也在。

这档节目的主持人是许梓雯，左晓的中学同学。她入职媒体一个月，已经访谈过两位新锐创业者，庄昱安是第三位。目前第一期节目已经上线，引发了不错的反响。

庄静好坐在一旁，看着兄长西装革履，面对镜头侃侃而谈。这档节目制作精良，录制现场光机位就有四个，还布置了六七架影视灯。尽管不是第一次陪同兄长接受视频采访，但在如此阵仗下，庄静好也忍不住有点紧张。

她严阵以待地观看了一会儿，见一切都在按提纲顺利推进，稍微松懈下来。录制现场必须严格静音，她也干不了别的，便拿出手机，点开微信。

她与左晓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天上午那个“哦”。她撞破路飞与葛新的猫腻，给左晓通风报信，对方居然只回了个“哦”，再没有其他的话，搞得她一下没了主意。她拿不准左晓的态度，生怕多说多错，显得自己搬弄是非，便不敢再多言。

想了想，在对话框输入：“今晚是7点开始排练吗？”按下发送键。

她这是纯纯的明知故问。乐队通常周末丶周中各排练一次，时间在群里商定。今晚7点排练，是昨晚已经定好的事。但她可以假装漏掉了信息，反正“红红火火震惊滚圈”群热闹得很，一天至少滚动上百条信息。

等了一会儿没等来回复，庄静好将手机揣回包里，注意力重新放回现场正在进行的采访。上一个问题刚好结束，主持人许梓雯按照准备好的采访提纲，抛出下一个问题：

“爱宠星球从0起步到冲击IPO，仅仅用了7年时间，这个速度放在任何一个行业都可以说是非常快速的。您之前说，公司之所以能够取得超常规的快速发展，最关键的原因是把握住了窗口期。关于这一点您能详细谈谈麽？怎麽理解所谓的窗口期？”

庄昱安迎着她的目光，沉稳回答：

“企业时刻处在大大小小的周期当中，比如宏观经济丶政策丶消费趋势丶技术创新，还有资本的轮动丶行业格局的演变……当这些周期波动运行到特定的节点，在某一时刻多个利好周期相互叠加，这个交汇点上就会形成结构性的机会，即所谓窗口期。在窗口期内，企业有机会获得远高于其他时间的回报，实现超常规的快速增长。但机会的大门不会永远敞开，窗口期无疑是有时限的，有时甚至可以说是稍纵即逝，随时都会关闭。企业要抓住正确的时机做正确的事，这需要强大的敏感度和行动力。

“回到爱宠星球本身。首先，我们很幸运地赶上了宠物经济爆发式增长的黄金期。在公司成立之初，享受到了经济高速发展丶宠物数量暴增叠加移动电商高速发展的红利，通过线上渠道销售宠物玩具和用品实现快速增长。并且当时整个市场处在有品类丶无品牌的状态，我们从一开始就坚定走品牌化路线，每一件産品的销售都是在不断累积品牌认知的复利。

之後，我们把握住消费升级和内容电商的机遇，发力具有设计美学的中高端宠物玩具和用品，尤其针对猫经济的崛起，重点围绕宠物猫开发了一系列强设计感和强互动性的玩具和用品，同时进军高端猫零食市场。另外，我们比同行更早地把握住了智能化趋势，率先推出智能喂食器丶智能猫砂盆等産品抢占市场。这些産品都取得了不错的市场反馈。

再到最近两年，我们重点耕耘宠物智能和宠物健康两大方向，同时利用跨境电商机遇快速拓展海外市场，目前在东南亚和欧美市场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回过头看，作为一家创业公司，我们的确是因为踩中不止一个机会窗口，获得了非对称性回报，才会实现超常规的高速发展。假如错过那个时机，很多事你还是可以做，只不过要辛苦一点丶慢一点。”

兄长侃侃而谈的过程中，庄静好对照手中提纲，琢磨他是怎麽把区区两百来字的大纲，扩充为这麽一大段长篇大论的。他一年到头要接受不下十次面对面采访，从不让公关部准备逐字稿，只需提供回答方向和重点数据即可。

这时，许梓雯说道：“很多人都说爱宠星球是一家産品力很强的公司。听下来咱们能够不停出爆款的前提是，比别人更能识别出真正的机会和杂音，做出更匹配市场需求的産品。”

这段互动并不在提纲之内，更像是她有感而发。对此，庄昱安点头表示认可，道：“对。其实很多公司都有能力把産品做得很扎实或者很精美丶酷炫，但我们比较有优势的地方在于擅长在正确的点上发力。这依托于长期训练出的对市场趋势的敏锐洞察力，以及不断响应变化快速进行産品叠代创新的能力。”

许梓雯笑笑，临时插入一个不在提纲内的问题：“那如果一家企业基本功还不错，但就是不够敏锐，或者单纯运气不好，错过了几乎所有窗口期，怎麽办？”

庄昱安也笑了笑，答：“错过了窗口期，那就笨一点，慢一点，也还是可以活下去甚至活得不错。总之，尽可能让自己留在牌桌上，剩者为王。”

“听起来这种慢好像会更符合大家对长期主义的想象。”许梓雯接着说，“不知道您是否会担心，公司总是在快速追逐短暂的窗口机遇，在决策上可能会出现战略短视的问题？我的意思是，有可能一个决策在当时看是对的，带来很好的收益，但放在长远发展的时间轴里可能错了。”

庄静好额头冒出冷汗：这个许梓雯真是，不按剧本演也就算了，干嘛要问得这麽刁钻啊……

这麽想着，不乏担忧地望向兄长，只见他神色自如，略一思忖後，答：

“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我想很多企业都是既怕错失机会，又担心被短期利益带偏方向，需要在机会面前审慎地进行决策，怎麽平衡长期和短期是很重要的命题。我认为，一家伟大的公司必须抱有长期主义的信念，同时灵活把握窗口机遇。两者并不矛盾，反而是相辅相成。

“所谓长期主义，本质上是基于长远目标的一种战略定力，用你内在的长期确定性，去驾驭外部的短期不确定性。当你在出发的时候已经把终点想得非常清晰，路途中所有的噪音也好阻碍也好诱惑也好，都不会影响你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通向你想要抵达的目的地。而在前进的过程中，你必须要不断拥抱变化，随时调整战术路径，躲避掉路上的陷阱，在发现机会时敏锐出击，否则你可能到不了终点就死在路上。

“在公司发展过程中，其实我们也基于长期主义拒绝过很多的机会。比如我们不止一次放弃做市场上很热的新品类，拒绝过一笔相当有吸引力的战略投资，就在前不久我们还推掉了一个进军某个新兴细分赛道的合作计划，尽管对方开出的条件非常有诚意。不是所有机会我们都会去追，对一些不匹配长期战略方向丶不契合公司核心能力的短期诱惑，我们会说不。”

终于等到采访结束。许梓雯拉着庄昱安拍了好几张合影，末了又说要叫上左晓一起聚餐，庄静好便自告奋勇说要张罗这事。

走出影棚时已过5点，庄静好询问是否可以直接下班，葛新爽快答应。

临别前，兄长靠过来，压低声音说：“我晚点有个会，结束之後过去接你们。”庄静好点了头，叮嘱：“尽量早点喔。”

几个小时後，当她再一次见到兄长时，脸蛋由于过分激动涨成绯色。她将他拉到无人角落，攥住他衣袖，颤声说道：

“哥，你的窗口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