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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害她（第2页）

她找了个口袋，把东西装进去，笑着递给他：“你拿回去吃。”

张建明眼中浮出感动，抿了抿唇，接过袋子：“谢谢你。”

她送他到门口，正要开门，他却忽然移步，挡在了门与她之间。

左晓惊讶擡眸，却见他猛地回身，两眼闪着光，萎黄面孔涂上暗红色彩，仿佛发烧的人。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她顿时心口一紧。

“我……”张建明嘴唇翕动，声音发飘，“我有话想对你说……能不能让我说完再走？”

这一瞬间，左晓闻到从他口中散发的气味，姜芸说的那种气味，有什麽东西正在腐烂的气味。她努力控制着表情，垂在腿侧的手指攥紧了裤子，强作镇定道：“我正好要下楼吃饭，要不你跟我一起，边吃边聊？”

张建明嘴角弯了弯：“虽然我很想和你共进晚餐，但是，我吃不了饭……”

他的嘴角神经质地抽动了两下：“一吃就想吐……”

左晓短促地抽了口气，蹙眉道：“你的胃……问题很严重吗？”

张建明用一种近乎悲悯的眼神看着她，似乎透过她在看他自己。“胃癌晚期。”他平静地说，“也许还有半年可活。”

左晓顿时睁大了双眼，仿佛肩膀被人用力压住，喉咙也像被堵住了。她说不出安慰的话，此刻任何的安慰都显得轻浮。

“抱歉让你困扰了。”张建明挤出一抹难看至极的笑容，“你是除了我和医生之外第一个知道的人。我没有告诉家人，因为即便告诉他们也改变不了什麽，反而拉长了他们痛苦的时间。”

他这样一说，她才想到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他为什麽要告诉她呢？

张建明仿佛看穿她心中所想，近乎乞求地说道：“你能不能陪我聊聊？我现在……没有别的人可以倾诉了。”

左晓内心五味杂陈。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的精神状态处在一个危险的临界点，她最好不要惹恼了他。与此同时，她也很难不为他的遭遇萌生出基本的同情心。

“行，那我们去餐桌边聊。”她说着掉头往餐桌方向去，故意走得很慢，想让他走在前头，那样她就有机会掉头冲到门外去，选择一个更安全的环境倾听他的苦难。

然而他并没有让她如愿。他比她走得更慢，始终确保自己拦在她与门之间。

屋子很小，没多久便来到餐桌前。左晓拿起桌上的三文鱼，道：“我把三文鱼放冰箱去。”

“好。”张建明寸步不离地跟上，亲眼看着她拉开冷冻室抽屉，放好了三文鱼，然後关上冰箱门，回到客厅，坐在餐桌边的椅子上。

左晓拿起桌上的水壶，一边倒水一边问：“你是什麽时候发现自己生病了？”

张建明也坐下，道：“差不多一个月前。我突然吐血，去医院一查才知道自己得了癌。”

左晓心情沉重，双手捧住水杯，视线落在水面上：“没法治了麽？”

“医生没有直接这麽说。”他面无表情地说，“但他告诉我，如果有什麽未了的心愿，可以提上日程。”

他微微一笑：“当时我认真想了这个问题。我这辈子没什麽远大的追求，一想到要死，好像也没什麽遗憾。不如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死掉算了。”

随着他近距离的倾诉，那股气味愈发浓郁。左晓感到胸口发闷，快要透不过气，不光因为他散发的气味，也因为他带来的心理压力。她觉得自己的心智根本没有成熟到能够面对生死命题，更无法正确丶妥帖地开导一个将死之人。

但她不忍心让他独自凝望深渊而无人回应，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我记得你说过喜欢听音乐，交响乐。要不要去听听新年音乐会？”

她的提议令对方轻笑出声，目光变得更加和煦。“那是骗你的。”他说，“我知道你喜欢音乐，所以故意说我也喜欢。但其实……”

他自嘲地笑了笑：“我这个人很无聊，很单调，没什麽兴趣爱好。”

“也正常。”左晓有意岔开话题，“读书和上班已经够累的了，大家业馀只想刷刷手机，或者放空脑子，哪有空发展什麽兴趣爱好……”

这时忽然听到拉链声，左晓不禁头皮一麻。转头看去，只见张建明正在脱羽绒服。

“这里暖气真足。”他把羽绒服搭在旁边椅背上。他穿了件灰色的羊绒衫，原本是修身的款式，却被他穿得宽大松垮，令人一眼便知衣服底下的身躯已瘦成皮包骨。

她匆忙转头：“我有点饿了，你不介意我点个外卖吧？”视线飘向沙发，她的手机躺在上面。

“我给你点吧。”张建明道，“认识这麽久了，也没请你吃过一顿饭。”说着伸手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手机，“你想吃什麽？”

“那多不好意思。”左晓推拒，“我在自己家吃独食，还要让你请客？”

“没事。”张建明道，“我日子不多了，难得请你吃个饭，你就当成全我吧。”

左晓思忖片刻，说了小区门口的一家店。那家店是预制菜，出餐极快，不消半小时便能送上门来。

张建明让她报了自己想吃的菜，在手机上捣鼓一阵，道：“点好了。”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後，一时间无人说话，空气安静下来。

左晓盯着手中水杯，感觉度秒如年。她猜不透对方究竟有没有不好的心思，恨不能直接告诉他：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你这样让我很不自在，能不能换个环境再说？她一向不是纠结的人，但今夜面对这样复杂的情况丶这样可怜的人，却无法做到干脆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