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那压抑不住的剧烈咳嗽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他微微蹙起眉头,眼神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担忧。
无论如何,明天必须得去做个全面检查,事不宜迟。
风言风语
荷塘村的夏天,是翠绿与荷粉交织的画卷。
重建后的村庄焕发着新的生机,荷塘月色的名声愈发响亮,不仅订单如雪片般飞来,慕名而来的游客也渐渐多了起来。
村口新开的小卖部生意红火,成了村民们劳作之余休憩闲聊的新闻中心。
关于卓向文和向星玮的关系,在村里早已不再是秘密。
“嘿,你们看见没?昨儿傍晚,小卓老板和星哥在荷塘栈道上溜达,小卓老板走累了,星玮那小子二话不说就蹲下背他!哎哟喂,那叫一个自然!”
一个端着大碗茶的中年汉子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引来一圈听众。
“可不是嘛!前天我去送新采的莲蓬,正好撞见小向书记给小卓擦汗,那眼神儿,啧,跟我当年看我婆娘一个样!”
另一个年轻些的村民笑着接口。
“人家两个郎才郎貌的,一个懂技术能管事,一个会吆喝能赚钱,站一块儿多养眼!轮得到咱们这些老棒菜反对?”
一个爽利的大婶快人快语,“再说了,自从他俩鼓捣这直播,咱村莲藕、荷叶茶、咸鸭蛋都卖出去了,价钱还好!我家娃子上学的钱都宽裕不少!这年头,能带咱挣钱过好日子的,那就是好人!”
“就是!”旁边立刻有人附和,“管人家私事儿干啥?只要别坑咱老百姓,俩人乐意咋过咋过呗!我看挺好!”
村里的年轻人大多持开放或包容态度,网络信息的冲击让他们对很多事情的接受度更高。
而那些实实在在受益于荷塘月色项目、荷塘重新焕发美景和活力的村民,更是抱着一种朴素的实用主义态度:能让他们荷包鼓起来、村子好起来的人,就是值得尊重的。
就连村里德高望重的老村长,在祠堂门口的石凳上默默抽着旱烟时,听到旁边人议论起这事,也只是吧嗒吧嗒抽了几口,浑浊的眼睛望着远处重建后欣欣向荣的荷塘和新修的游客步道,最终什么也没说,选择了沉默。
他记得向星玮父母当年如何帮扶村里,更记得洪水过后,是向星玮带着卓向文第一个站出来,没日没夜地组织重建、开拓销路。
这份情和这份功劳,在他心里分量很重。
当然,并非所有的角落都被宽容的阳光照亮。
村口小卖部那棵百年老槐树下,是七叔公最爱盘踞的地方。
七叔公年近八十,在村里辈分极高,思想自然也同他盘踞的老树根一般,固执地扎根在最陈腐的泥土里。
他看不惯年轻人露胳膊露腿,看不惯女人穿裙子,更看不惯村里日益增多的“洋玩意儿”和“歪风邪气”。
这天下午,他又坐在槐树下那张磨得油亮的破藤椅上,听着几个老头老太太闲聊,话题不可避免地又绕到了卓向文和向星玮身上。
虽然没人敢在他面前说得太直白,但那些“形影不离”、“亲厚”、“搭伙过日子”的含糊字眼,已经足够让守规矩的七叔公起了反对的态度。
“伤风败俗!简直伤风败俗啊!”七叔公猛地用拐杖重重杵地,枯树皮般的老脸涨得通红,花白的胡子气得一翘一翘,浑浊的老眼射出愤怒的光,声音嘶哑却异常洪亮,一下子盖过了所有人的窃语,引得小卖部里外的人都看了过来。
“两个男人家!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他颤抖的手指似乎指向了虚无中的目标,“老祖宗的脸都让他们丢尽了!这叫什么?这叫断袖!龙阳!是悖逆伦常!是要遭天谴的!”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横飞:
“向星玮那小子,看着人模狗样,没想到骨子里这么腌臜!带着个小少爷搞这种下作勾当!这不是带坏我们荷塘村的风气吗?!以后谁还敢把闺女嫁到我们村来?啊?!祖宗祠堂都看着呢!容不下这种败坏门楣的孽障!”
他的话音在槐树下拉长的影子下回荡,充满了腐朽的恶毒和自以为是的正义。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一些围观的村民脸上露出尴尬和不以为然的神色,但也有人低声附和了几句,或是交换着微妙的眼神。
这话很快就传到了卓向文耳朵里。
他刚和向星玮从镇上的农技站取了些新培育的莲藕种苗回来,正在工作室里分装样品。
一个平时跟卓向文关系不错的年轻媳妇,急匆匆跑进来,把七叔公在小卖部的慷慨陈词原原本本学了一遍,末了还忿忿道:“那老顽固!说话太难听了!小向书记和小文你们为村里做了多少事,他倒好……”
卓向文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猛地放下手里的藕种,那张清俊的脸因为愤怒而绷紧,清澈的眸子此刻燃着两簇熊熊火焰。
“老东西!他凭什么?!”卓向文的声音都气得变了调,胸口剧烈起伏,“他为村里做过什么?躺着吃老本还满嘴喷粪!敢这样说星玮哥!我找他去!”
话音未落,他像一头发怒的小豹子,转身就要往外冲,像是要找别人去拼命。
就在他快要冲出门口的瞬间,向星玮温热有力的大手攥住了他的手腕,硬生生止住了卓向文前冲的势头。
卓向文愤怒地回头,撞进了向星玮深邃的眼眸里。
向星玮脸上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太多波澜,只有一种沉淀的平静和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