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往事
那一年,她二十二岁,大学毕业,刚拿到大型生物公司的offer,正是意气奋发,踌躇满志的时候,父亲韩友荣的一场重疾打破了三口之家的岁月静好,也将初入社会的她打入谷底。
韩却从小就是美人胚子,虽然她聪明刻苦,品学兼优,刘素萍对她管教甚严,经常谆谆教导她要站有站相,坐有坐相,不许嬉笑打闹,不许爱吃爱穿,除了校服,韩却只有很少的衣服,大部分都是黑白灰蓝。
等她开始发育,长成了苗条美丽的少女,刘素萍防她更是像防贼一样。
韩却记得她初中毕业暑假,傍晚天气依然很热,她穿了件浅黄色无袖睡裙在小区树荫下乘凉,恰巧遇到江津的同学来找他借作业本。
江津出门打球了,江奶奶在厨房里烧饭,她耳背,男孩叫了几声都没听见,韩却忍不住告诉他,江津不在家。
那个男孩转脸看了过来,顿时呆住了。
那天她刚洗过头发,嫌吹风机的热风烫人,就将濡湿的发丝披在肩膀上,一边用手撩起,一边摇着扇子扇着,夕阳西下,她的发丝闪耀着金色的光芒,整个人笼罩在了朦胧光晕中,如梦如幻。
韩却也见过那男孩,毕竟年纪小,就在树荫下嘻嘻哈哈地谈天说地。
男孩子有意显摆,提及自己刚从青岛度假回来,那海鲜是如何新鲜好吃,鲅鱼饺子如何鲜美无比,海冰浴场如何热闹欢乐,崂山如何风景优美。
韩却从来没有见过大海,很是好奇向往。
男孩子见韩却巧笑嫣然,乐得忘乎所以,心头动念,嘴上盛情邀请道,“你晚上有空吧?我带你去湖边游泳。”
韩却还没开口拒绝。刘素萍下了班推着自行车进了院子,
见此情景,冲过来扬手就给了韩却一个耳光,怒斥道:“女孩子家的,一点样子都没有,披头散发,嘻嘻哈哈,成何体统,还不滚回去烧饭烧菜。”
韩却被这一巴掌得莫名其妙,捂着脸火辣辣的脸颊,半晌没说出一句话,等到反应过来,又气又羞,小脸通红,捂着嘴巴就往房间跑。
那男孩一见不妙,早就跑得无影无踪。
刘素萍还在生气,在院子里指桑骂槐,喋喋不休地骂着,“小小年纪就这麽不学好,跑到人家家门口勾搭女生,都上高中了,还不在家老老实实写作业,跑来招蜂惹蝶,一看有人生没人教的坏东西。”
骂了半天还不解气,含沙射影地骂江津交友不慎,什麽样的人都往院子里带,江奶奶端着一锅冬瓜汤从厨房里传来,正好听到,气得直翻白眼。
刘素萍古板执拗的性格,让青春期的韩却过得十分压抑。
好在她爸爸韩友荣性格豁达豪爽,视她为掌上明珠,一有空就带着韩却出去玩,爬山游泳逛公园看电影,给韩却拍了好多漂亮的照片,刘素萍收了起来,不允许拿出来展示。
韩却对周雯雯说,她之所以没有极端叛逆,变成十足的小太妹,主要是因为有韩友荣的耐心和包容,像一棵大树为她遮风挡雨,要不然,以她那潜在的一身反骨,迟早一天与刘素萍闹到天崩地裂。
可是她没有想到,她熬过了多愁善感,敏感善变的青春期,考上了让韩友荣和刘素萍引以为傲的学校,度过了平静忙碌的大学时光,又凭着年年拿奖学金的优异成绩,拿到大公司的实习offer。
一家人苦尽甘来,其乐融融。
韩友荣和刘素萍终于松了一口气,准备拿出多年的积蓄买个二手房,搬出这老破小的地方。
好日子没过两天,一次单位的常规体检,查出了韩友荣已经身患肺癌晚期。
“肿瘤长在了患者的主动脉上,以现在的医疗技术,已经无法手术,只能靠化疗遏制肿瘤的发展速度。”肿瘤医院的主任专家无奈地说。
那年韩友荣才四十八岁,本命年。
一家人不敢赌也不甘心,刘素萍虽性格古板,但对韩友荣情深义重,她陪着韩友荣辗转各地大医院,寻访名医,日夜陪护,自己睡地上睡睡躺椅,省吃俭用,竭尽所能给韩友荣用副作用小,疗效好的进口药。
这样的日子熬过了两年,准备买房的积蓄花光了,韩友荣的妹妹韩友芳借了一笔钱给他们继续治疗,但此时,他们已经没有钱再用昂贵的进口药,只能改用国産的仿制药维持着。
药的副作用大,疗效不好,韩友荣满头乌发,一个疗程下来就掉成了秃顶,厌食呕吐,吃不下饭,剧痛难忍,哼哼唧唧,夜不成寐,要靠药物才能入眠。
这样几个月过後,他的病情没有好转,已有转移的迹象,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最後那半年,韩友荣瘦得皮包骨头,面颊凹陷,油尽灯枯,刘素萍情绪失控,几经崩溃。
韩却辞了工作,日夜陪伴在父母身边,直到韩友荣走到生命的尽头。
等到韩友荣的事情办完,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昏睡三天三夜,等到再出现在衆人面钱,韩却已经是另外一个人。
韩却放弃了自己所学专业,应聘了一家生物科技公司做销售,好在她温柔美丽,又会察言观色,业绩还算不错。
周雯雯给她介绍去会所做兼职教练,再赚一份工资。
是的,她爱钱,需要钱。
当初如果有钱,就能够给韩友荣用最好的药物,即使治不好绝症,起码也可以延长他生命,减轻他的痛苦,保全他的尊严。
刘素萍因为照顾韩友荣辞去了工作,还没到退休年龄,也没有退休工资,只靠社区的救济补贴,勉强度日,当初给韩友荣治病所欠下的债务都落在了韩却身上。
失去生命无法挽回,失去的财富还能有机会一点一点挣回来。
她只能拼命挣钱,早日还钱。
美貌可以是通往窄门的通行证,不一定对所有人开放。
韩却有那资格。
只要她想用,或许可以走捷径。
周泓彬曾对周雯雯说,“你那朋友韩却,可真是个尤物,那长相那身材,就穿着瑜伽服啥都不做,光往那里站着,整个健身房的老少爷们看着就流口水,她若是真想挣钱也不是那麽难的事情,就看她能不能豁得出去了。”
“韩却不是这种人。”周雯雯不以为然,又警告他哥:“你少打她的主意,也别对她想那些歪门邪道的心思,你可别看她外表柔柔弱弱小绵羊,翻起脸来啥都不认,凶得要命,别怪我事先没提醒过你啊。”
“妈的,我哥这种资本家,成天到晚就想榨干所有人的剩馀价值,就连自己的亲戚朋友都不放过,一点人味都没有。”周雯雯气得咬牙切齿,“韩却,你在他那会所可得自个儿留个心眼,别给他忽悠了,那个破地方不怀好意的男人多,可别上当了。”
韩却笑而不语,她懂周雯雯的意思,自十四岁起就见见惯了男人们垂涎的目光。
她也懂得周泓彬所暗示的捷径,只是觉得没有到出卖自己的地步。
更何况即使要出卖,也得卖个好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