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镶月闻曲惊魂军营虚云大德庇佑安阳
至旧历年底,骆孤云召集全部将士回到距安阳城六十馀里的大本营。几十万大军驻扎在这里,准备重新整编。
萧镶月十六岁那年来过军营,很喜欢部队的生活,当时只住了两晚,还嫌不过瘾。这回时间充足,早上也不贪睡了,骆孤云一起床,他便一骨碌爬起来,精神抖擞,与士兵们一起,迎着朝阳在操场上跑步。骆孤云没日没夜地与将领们开会议事,他也陪着熬夜,会议结束得再晚,萧镶月也会亮着灯在营房等他。
这日晨练完毕,大夥儿在食堂吃早餐。军营的早餐很简单,就是大锅的稀粥,馒头就着咸菜。骆孤云与萧镶月坐在角落,看他吃得香,心中又是欣慰又是痛惜,小声道:“这些时日让月儿陪着哥哥奔波劳碌,吃苦受累,着实过意不去。。。。。。”萧镶月瞪着眼睛道:“云哥哥夙夜辛劳,月儿帮不上什麽忙,若连陪着你都不能,让我如何心安?”
易水与林副官等坐在另一桌,调侃道:“你俩又在撒狗粮了!能不能给我们这些单身狗一条活路?”萧镶月一脸懵,骆孤云笑得开怀:“大哥近日有些气不顺,月儿别理他!”
如此过了几日。这天晚上骆孤云还在和将士们议事,萧镶月写了会儿曲子,觉得有些乏了,便与贴身跟随他的方秘书一起,来到营房旁的一片小树林散步。
几个年轻的士兵正坐在树林里聊天。萧镶月几乎是全民偶像,粉丝衆多。虽住在军营里,士兵们也难得有机会和他私下接触。此刻见到他,有大胆的便拿着笔记本上前索要签名。其馀人也围拢过来。其中一个是部队的司号手,兴奋地道:“先生给我们写的那首军歌实在神奇!有一回我们被日军包围,敌衆我寡。危急之下,我用军号奏响军歌,战士们大声唱着歌,个个奋勇向前,拿着刺刀冲向敌人,日寇被我们的气势吓破了胆,竟落荒而逃。。。。。。”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十几年过去,士兵换了一茬又一茬,萧镶月当年在校场击鼓教唱军歌的场面,却口口相传,被描绘得神乎其神。
一个士兵道:“可惜我生得晚了些,无缘亲眼得见先生击鼓,着实遗憾。。。。。。”
萧镶月见这些年轻的士兵如此喜欢自己的音乐,也是高兴。本想答应择日再给大家击鼓,又想起今早听云哥哥说部队已整编完毕,计划明日就要返回安阳城。便道:“这首《无衣》,若用琵琶弹奏,亦不输鼓点,有雷霆万钧之势。。。。。。”对跟随在旁的方秘书道:“请方秘书去营房将月儿的琵琶取来,我便用琵琶给大家弹奏一曲。”
骆孤云军务繁忙,嘱咐身边人不得离开萧镶月半步。方秘书有片刻犹豫,想着来回营房也就几分钟,看他与士兵们聊得开心,便答应了离去。
大家兴奋地围着他,七嘴八舌。一个士兵道:“我最喜欢的是先生的《青衣江上》,每次听见这首歌,想起远方的家乡和父母,总忍不住泪流满面。。。。。。”司号手道:“游子在外最思乡。我也极喜欢这首歌,想家的时候唱起,父母的音容笑貌好像就在眼前。。。。。。”说着,从兜里面摸出一把口琴,呜呜吹奏起来。士兵们轻轻唱和,凄美忧伤的旋律诉说着战乱中颠沛流离的人们对故乡亲人的无限思念。
萧镶月如遭雷击,双手捂住耳朵,踉踉跄跄後退几步。正好撞在会议结束,隐约听到这边有音乐声,有些不放心,过来寻他的骆孤云身上。没有丝毫停留,拉起人便开始没命地跑,一口气狂奔出几百米。
骆孤云被拽着往前跑,数次想停下脚步,急唤:“月儿!月儿!”萧镶月充耳不闻,只顾拼了命地狂奔。骆孤云无法,使出一记擒拿手,将他绊倒,就势一滚,抱着他双双倒在路旁的草地上。萧镶月犹在拼命挣扎,惊恐万状:“云哥哥。。。。。。月儿害怕!救救月儿!”一口鲜血呕在他的胸膛上。
骆孤云将人抱起,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过操场,冲到营房,大吼:“备车!回城!”
从军营到城里得两三个时辰。萧镶月止不住气血翻涌,又吐出两口黑血。骆孤云抱着他,唬得声音都变了调,连呼:“月儿!月儿!你怎麽样。。。。。。”深悔自己又大意了!没让孙牧一起跟来军营。
前些日子四处奔波,他时刻担忧着,每到一地,都是让孙牧全程陪同,一直平安无事。回到大本营後,心情放松些,想着应该不会再出什麽状况。城里几所新建医院的事务需要处理,孙牧便留在了安阳城,与秦晓交接相关事宜。
吐了几口血,萧镶月反而清醒了。虽气若游丝,声音却清晰:“月儿还好,云哥哥别着急。。。。。。是月儿让方秘书走开的,莫要责罚他和士兵们。。。。。。回府後让大家自去歇息。。。。。。”
刚刚骆孤云一声令下。一衆侍卫丶副官丶秘书哪敢丝毫耽搁,迅速集结,前面两辆军车开道,後面十几张车跟着,风驰电掣往城里驶去。骆孤云知他定是因这深更半夜的,劳师动衆,而心怀不安。又心细如发,生怕自己迁怒旁人。但见他思维清晰,考虑周详,显然已恢复神智。揪着的心才稍微放下些,紧抱着他道:“月儿不要讲话了,说话伤神,闭会儿眼睛。别怕。。。。。。哥哥很快带你回家。。。。。。”
车到骆府已是凌晨。孙牧早已得到消息,与秦晓丶林院长等人在门口候着。不待车子停稳,便跳上车,抓起手把脉,急问:“月儿感觉如何?”
“月儿没事,就是头。。。。。。炸裂地疼。。。。。。”骆孤云一路上都在给他按摩头部,可是不起丝毫作用。孙牧取出银针,在耳垂下的脖颈处,迅疾下针。萧镶月头一歪,立刻失去了知觉。骆孤云大惊:“大哥。。。。。。这。。。。。。”孙牧道:“把月儿抱回房再说。”
琼花听说小少爷又出了事,也带着一衆仆人在大门口张望,见军服上一大滩血迹的骆孤云,抱着不省人事的小少爷冲进屋内。吓得直抹眼泪,不住念叨:“天灵灵,地灵灵,土地菩萨,各路神仙,你们是瞎了眼麽?怎麽回回都让我家小少爷遭罪。。。。。。”
看着骆孤云将人放在床上躺好,拉过被子仔细盖上,萧镶月神态安详,孙牧才松了口气,赶忙解释:“刚刚军营那边方秘书已来过电话,告知了月儿的情况。科比博士说得对,反复刺激脑神经,再坚强的人也会出现癫狂的症状。月儿不顾一切狂奔的时候,神智已经是混沌状态,幸好云弟在身旁,及时唤醒了他,又吐出了黑血,避免痰迷心窍。只是这头疼没有缓解之法,月儿狂奔吐血,已是元气大伤。再生生煎熬,恐心神俱耗,折损寿延。不若让他昏睡,好歹护住心脉。。。。。。”
见他眉头紧锁,满脸担忧,又细细解释:“虽如此也于神经有损,但亦是不得已的办法,两害相权取其轻!只是昏睡时间不能太长,至天亮还有三四个时辰,卯时我便将针拔出。月儿醒来後会感觉头疼稍缓,再辅以药物,慢慢调理,或可恢复。。。。。。”
骆孤云万分钦佩:“多谢大哥思虑周详。”又徒自懊恼:“军营生活艰苦,我本不想让月儿跟着。终究觉得只有在眼皮底下才安心。没想到还是出了事!都怪我,千防万防,想着回了自己的地盘,便大意了。。。。。。”抚摸着萧镶月恬静的睡颜,哑声道:“快了。。。。。。月儿再熬一熬,哥哥保证,从今往後再不让你受到半点伤害。。。。。。”
衆人一宿没睡。至卯时,孙牧拔了针,萧镶月悠悠转醒。虽仍虚弱,勉强可以坐起。秦晓端来用千年野山参,灵芝并仙鹤草熬制的汤药,骆孤云喂他喝下去半碗,总算恢复了一点精神。
天刚明,庭院传来琅琅的诵经声。骆孤云正欲问怎麽回事。琼花站在门口大声道:“啓禀少爷,咱家小少爷三次回安阳,三次都出了事!琼花想着怕是有什麽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小少爷,就遣人连夜赶去法门寺,请了个老和尚,叫什麽。。。。。。虚云的,来府里做场法事,给小少爷祈福消灾,驱邪避难。听说这老和尚可以三伏天祈雪,灵得很呢!”
骆孤云又是惊讶,又是好笑。。。。。。那虚云方丈已逾百岁,是有名的得道高僧,徒衆遍布海内外,早已不轻易出山,这大清早的竟被一个仆妇请来了府上,着实意外。好笑的是虚云方丈乃当今禅宗泰斗,德高望重,连委员长在他面前都态度恭谨,尊称一声虚云大师,被琼花一口一个老和尚,还叫得这麽大声,估计院门外都得听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骆府欠了规矩。。。。。。
仔细一想,琼花说得好像真是那麽回事。。。。。。月儿十六岁时第一次回老宅,晕血送医院急救,二十岁那年更是身受重伤,差点没了命,这回又在自家大本营出了事。。。。。。骆孤云不信宗教,更不信鬼神。心想管他什麽邪魔作祟,我只相信人定胜天,誓要护月儿平安周全!做不做法事也不紧要,反正是没有下次了。。。。。。
萧镶月喝下半碗大补元气的汤药,脸色回转了些。骆孤云想着昨晚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又出了几身冷汗,看他精神好些,便将他抱到浴桶里,泡了个药浴。洗得清清爽爽,换了身柔软舒适的居家便服,让他斜靠在床头,自己坐在床沿,俩人闲闲说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