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停了。
不知为何,杨筱突然想笑,敢情她被耍了。像个傻子一样,又给人送酒,又被人灌酒。全身血液带着酒精倒流至头顶,有些耳鸣。
原来她努力,拼命地努力,得到的不过是一场早已安排好的游戏。
“我可以让给你。”杨贽擦拭着手背上的水滴,优雅得像是餐前接过服务生递的热毛巾,“那天,是我不对。”
“让给我?”杨筱重复了一遍,又像是听到了什麽笑话,往前逼近了半步,酒精让她的眼神有些虚焦,但话却仍旧锋利,“智妙是我的心血,不是你不要的玩具。你挖走我的人,现在又像施舍乞丐一样,把你拿走的东西‘让’给我?”
“你那天是在犯罪,杨贽。”
“我没有报警,是因为我没有心力再去处理,不是我原谅你了,也不代表你做的事情只有单纯的对错之分。”杨筱仰着头,脚步虚浮却一步也不肯後退,“怎麽,现在是在公共场合,你还要动手?”
杨贽不忍看她泛着湿意的眼睛,和因为气愤而微微颤抖的肩头,错身离开。袖扣擦过她衣角时,他倏然间明白了。
他喜欢的是杨筱身上那股像杂草一样的劲儿,起先不打眼,等他再回头时,枯黄的草茎,落下些草籽,风一过,雨一浇,又蓬勃起来。
杨筱喝了酒,自然开不了车,代驾还没叫上。就见靠墙角的车位也被人堵住,车头霸道地贴着她的车尾。
风总爱往门口扎堆,大力得快要把人从温暖的里屋拽出来般。她不想再进那扇门了,那里面关着一群野兽,反复撕咬着她的尊严。
顺着胡同,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大路上。寥寥几盏路灯,垂在路边,树,也算不上树了,光秃秃的,一片冷寂。
该放弃吗。
手机在包里呜呜震个不停,是目桃。
“小杨总,我来接您。路边冷,先上店里躲着去,我马上就到。”赵目桃没问结果,拿起手机就往杨筱那头赶。
“好。”杨筱傻乎乎地点点头,吐出团白气。
冬夜寂静,连人走在地面上发出的窸窣声也格外明显,远处时不时传来孩子们的嬉笑,还好,还不算太差,她还留在这个鲜亮的世界上。
赵目桃到时,杨筱正笑着和路边卖烤红薯的大娘聊着,隔着纸皮剥着热气腾腾的红薯皮。远远地见她到了,举起手挥挥,“快来,请你吃烤红薯。”
外皮黢黑,芯子泛着油光。
赵目桃没推脱,伸手接过後,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烫得她眼泪汪汪,不时倒吸气。
“哟,姑娘啊,慢点儿吃。这吃烤红薯,还有点讲究。太烫,伤嘴。放凉,伤胃,得边呼着气边吃。有耐心,才能吃着最好的那口。”烤红薯的大娘举着火钳,又从炉子里夹了个出来,“再尝尝这个,准甜。”
杨筱吃过多少烤红薯,她都要记不清了。她知道刚烤好时,烫嘴,知道凉了,影响消化,却第一次知道,原来吃红薯还和耐心挂鈎。
赵目桃点点头,照着大娘说的吃法,边呼着边吃,甜得她快要忘记这是冬天。跺跺脚,又掰了一半分给杨筱,“小杨总,快尝尝,这个可甜了!”
杨筱没忍住笑。
赵目桃一说话,门牙上黑黄一片,说不出的滑稽,见杨筱笑了,自己更是收也收不住地笑起来,上下两排牙,全都粘上了碎屑。
“哈哈哈哈。”这下不是犹抱琵琶半遮面了。
杨筱眉眼弯弯,笑得肚子都隐隐作痛,“目桃,你这牙…嗯…还挺缤纷多彩的。”
“小杨总,你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哦。”赵目桃见她笑意盈盈,指指自己的牙,又挑挑眉示意杨筱,哎呦,你可别乌鸦笑猪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