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制箱
“杏?但我还未见过这麽好的杏,果香轻盈,入茶烹制却不枯不涩,竟新鲜如生,是极好的制茶手法。”浣娘指尖沾一点,含在口中,说,“这杏是好杏,但应该是熟久了,有了熟烂的醉气,但薄荷净神,两相配合,十分融洽。”
尉迟媱问:“杏果如此,那这薄荷叶,你可辨得出其他?”
浣娘摇头一叹:“薄荷是孟阳少有之物,我见识短浅,但结这杏子的果树,树龄不超十年,且这果香半月将散,小姐可在之前饮用。”
竹月早已听得怔怔无声,再次看向尉迟媱的时候,眼睛发亮。
浣娘又补一句:“小姐泡茶的水不是郡中的。”
竹月惊呼:“这也知道!?”
晁虎在旁理所当然:“浣娘是天生水命,刚出生,门口碰上算命的,就说她水命水相。”
“这能当真?”竹月以为晁虎是在戏耍她,“那算命的怎麽没把後来的旱灾也给你们算出来,命要是能算,那万事都成命定,我们还有什麽好多挣着活的?”
“你小孩子,哪懂这算命的事,有人算的是自己的归宿,有人算的是自己的来处,给浣娘算的,就不是归宿,而是来处。”
他摸胡须,拉张凳子自己坐了,絮絮说起来:“但还真跟旱灾有关,‘水命’的事今年夏天被苏老爷重新翻出来,突然要把她抢到府上去,说这水命是一宝,可助苏府成事,浣娘的丈夫就与苏府争辩,苏府说如果他能给郡中挖到出水的井,就放过浣娘,但前些日子,刚挖几天,就把命丢掉了。”
竹月说:“这还用想!哪有那麽巧的事!定是苏家人捣鬼,害死浣娘的丈夫!他们就是冲着浣娘来的!”
浣娘蹲在一旁默不作声,时至今日,泪水已经毫无意义,哭是自己伤心,于仇人,那是半分影响都没有。
尉迟媱问晁虎:“苏府要水命,是要成什麽事?”
“找水呗,旱灾一来,有水便是有财,浣娘有辨水的本事,懂得找地下水的方法,能分辨哪些水只能用不能喝,也知道有些水该怎麽喝,郡上滤水的水罗就是浣娘做的,大旱没来的时候,浣娘寻的山泉水,是能给热症的小娃娃治病的。”
尉迟媱就问浣娘:“那你亡夫那时挖井,是不是选错地方了?”
她擡眼直直看向尉迟媱:“不可能,那就是我为他选的,都说是我犯错,给他找了一口危井,可我知道没有,我确定那井离地下已经不远。”
“所以现在只要继续挖那口井,孟阳郡的旱灾就能暂时缓解,是这个道理?”
浣娘和晁虎的肩膀一齐塌下,晁虎说了出来:“现在是不能了,塌得严重,真成了一口死井。”
尉迟媱摘纱笠的手突然停在了笠帷边际,开口:“苏家的目的,会不会是利用浣娘找出最後能用的井,然後趁机毁掉?”
晁虎心里蓦然一惊,怎麽这些天来就没想到此处,一口活井被发现,很快,就被夷为一口死井,如说孟阳郡的运气差到这个地步,那怎麽不会是托苏府的诡计?
苏家要阻止的,究竟是浣娘的脱身,还是郡中的活井生机?
现在看来,急于让浣娘入府,并不像单纯为了女子容貌。
尉迟媱揭了纱笠,这是浣娘第一次见到将军府小姐的面容。凤眸善睐,丹唇逐笑,是光华明艳的女子。
浣娘觉得哪里奇异,想过半天,才发现是这将军府的小姐,眸中不躲不闪,没有一般温软女子的娇羞与柔怯,始终直腰擡肩,脖颈高昂,让人望之,即望见一种权势与尊贵。
“好,那就玩下去,竹月,楼中给浣娘安排住所,她就由我先抢一抢,我倒要看看这孟阳郡的旱魃,何时会现出真身。”
这几语过後,晁虎左看右看,胡须一直跟着晃,目光最後停在尉迟媱脸上:“你们就这麽当着我的面说,不怕我去告密,然後跟苏府换银两吃食?”
尉迟媱起身:“对了,三招,现在就来吧。”
晁虎没当一回事,拍拍屁股就去了。
但空地三招,晁虎一共被踹飞了三次。
尉迟媱谅他今日有伤,其实并未重手。晁虎最後败倒在地时,她雪青色的衣襟,根本都没乱过。
晁虎在地上,脑子里好一会儿走马灯,听见说话气都不喘一下的尉迟媱,闲问了起来:“你制造箱笼的手艺是很不错?”
他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狼狈,脸上却又得意洋洋了:“我认孟阳的第二,就无人敢称第一。”
她却说:“孟阳是弹丸之地,你眼睛要往远处看,于京都,于晟誉,你可有把握?”
他去拿起铁钳,捞着袖子擦擦:“你吩咐,要做什麽?好的坏的,我做出来,你看了便知。”信心满满。
“快到我阿娘生辰,那日我将回京都,要一箱子带些孟阳口味,这题我出给你,你想想如何能保这口味的新鲜。”
正是盛夏高热,竹月知道就算是早上刚煮的牛乳,都放不到傍晚,一过中午便酸味犯上。
“行,等我制好送你。”
晁虎只说这话,此番难事也未索要其他条件,这就一瘸一拐自己回了铺子。
“你想好自己的打算,到底是身负异技,在这弹丸低处,经小人暗算,还是你既说得出搏命的话,便当真飞得出去,去搏一搏他日的晴空万里,你自己来想。”
尉迟媱对浣娘说完,也擡脚离开。
浣娘一人站在原处,缟素及地。
日暮时,大将军快马回来,看见茶楼阶前乱哄哄一片,随便扯了个路过的:“这群是吵什麽的?”
“好像是尉迟小姐出来发过一通火,撂倒几个人……”
“怎的,你们孟阳是没见过撂人?”
“大将军!”晁虎从茶楼对面的铺子里探头,肩上扛着铁钳,“我马上就也去你们尉迟军中了!”
尉迟佑一看他这脸,直摇头:“小弟,能被人揍成这样,你这水平,去楚矶投军倒可以,到我尉迟军中来,那只能干吹号角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