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纸鸢
八岁的她,碧玉佩,袖襦裙,满花璎珞衫,是粉妆玉琢的福娃娃模样,招出的两臂白藕一般,结结实实地好动,冲她阿爹脆生生地笑,软腮雪白圆润,凤眼灵光四溢。
她看上了牙将的风筝,攀在大将军肩头,把所有的都要走了。
牙将心怀谢意,万望妻子病意消散,早日痊愈。
无人居住的空旷西苑里,竹月刚将风筝放得高于四周围墙,尉迟媱就迫不及待伸剪刀。
“小姐,夫人说要放高了剪才是祈福……”
她只管都剪完,还眉开眼笑地问竹月:“还有吗!还有吗!”
竹月把笔墨也一起塞她手里:“听说还可以在风筝上写字,写不喜欢的,然後放走,那以後就都烦不到小姐了!”
尉迟媱趴在西苑的假山石上,挥开鬓边的头发,咿呀念唱一般:“可是本来就没有别的能烦到我呀,我可是尉迟媱,晟誉将军府的,尉——迟——媱!”
“也是,我们府里要什麽有什麽,”竹月也一脸骄傲,掰起手指算,“什麽都是最好的,衣食住行,有的吃,有的喝,有的……”
听着的尉迟媱忽然想到,抓来一个白风筝,按着竹架之间,桑皮纸上大笔一挥:“拿去,把这个放了,放得远远的!”
竹月拿来一看,两个笔迹钝拙的“萝卜”占幅宽大,将整个风筝写满。
那只得又在西苑东奔西跑起来,竹月拉扯风筝线,才放起来一点,尉迟媱又眼睛晶亮地两手急迫前伸:“给我,我放!”
“等再高点,飞高了飞稳了,给小姐拿着玩……”
“不行!不要你放好了给我,我要自己放,自己放的才是我的!”
“欸……小姐等等!”
“我要线辘!”
她心急扑来抢夺,竹月却怕风筝线割到她手指,一闪躲也没拿稳,那线辘就脱手了。
风筝一意随风,向西低低地飘动,牵连的线辘在西苑草地上从东往西飞速滚动。尉迟媱和竹月追在後面捡,可除了虚虚错抓过几把青草叶片,竟好几次眼睁睁看着灵活线辘,从自己的手边差之毫厘地逃走了。
尉迟媱追得生气,用眼睛瞪着不听话的线辘,它最後卡进西墙底部的假山石缝里才停下。风筝往上扑挣过几次,风一停,便直愣愣地沿着西墙,扎到墙外去了。
尉迟媱动比想得快,竹影绣花鞋踩上假山石,灵活地一步一个镂空处,蹭蹭就往上爬。
竹月刚从下面抠出线辘来,擡头都只看见她家小姐的裙边了,这一惊也动比想得快,跟着往上爬,喊:“小姐,跌了有我垫着……”
但尉迟媱在上咯咯地笑:“我才不会跌,你不信我的厉害,阿爹的兵器架都爬过,阿娘的书柜也爬过,就连祠堂的烛台……”
视线才高过墙头一点,尉迟媱一看一停,万万想不到眼里就满是别人家的房屋了,说出一句理所当然的话:“这是我们家中的哪处,以前怎麽没来过?”
“是我家。”
这回答的声音,简直像小猫的叫声,细弱无力,即刻飘散。
假山上踮脚,眼睛下探,对上这另一边的墙根处,一张苍白的吃惊面孔。
五官如同细笔勾勒出来的,每一处都清秀纯净,但肤色瓷白,似光下透明,透出异常的病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