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钗在头上簪得胡乱,尉迟媱头发只大致收起一部分,十分潦草。而倚在床头看她对镜理发,那是钟离未白平日用的镜面,他说:“屉中有我没用过的发带,你需要就拿吧。”
“不用,发带我更不会。”她想反正斗篷帷帽一罩,就全遮住了。
再擡眼时,面前镜中一角,正好映出床头钟离未白的身影,他出神望着自己。
沉默半晌,尉迟媱难抗他纯然的目光,侧脸问:“你是不是想送我?”
他目光易碎,立即低头,抱腿平寂地说:“会拖累你。”
梳子放下,梳妆台上格外清脆的一声:“那你穿厚一些,送我出城後,你可要自己骑着银鬃回府了。”
他惊喜交加,但擡头又问:“那你怎麽去东部?”
“先去马场啊,偷自家的东西。”
钟离未白的眼睛焕发出神采,离开床榻去开箱拿厚衣服:“阿媱,我陪你玩。”
等他换衣服的时候,尉迟媱就在桌边吃起茶点,偶然回望一眼他的方向,见在箱前举着量衣,闲话问:“箱子用着还好吧?”
“好,京都也没人会做这样。”
“好就行,晁虎是不错。”又提起,“那浣娘也不错,修习易容之术最有心得,现在的名字用着不便,你给她一个新的如何?”
他整理银缕玉銙带,今夜拆掉流苏腰挂,名字是脱口而出的:“水蓑衣。”
“嗯?你早就有?”
“嗯,辨水,习易容。”说完去屏风後更衣。
尉迟媱略一琢磨,心道很好。
等钟离未白穿好,披着氅衣从屏风後出来。他稍有着装,仪表就醒目出衆,尉迟媱正眼前一亮,但再看到他衣摆离地的高度,忽然说:“你长高了。”
虽早知男女有别,他迟早会高过自己,但这时钟离未白走近站直,视线就已经比她高出寸许了,向来挺拔领先的她忽处下风,心中就不大顺意了。
钟离未白在面前无声地眨动眼睛,迟疑靠近一步,仔细观察她的神色,说:“你不喜欢?”
“是不习惯,以後骑马你该坐我身後了,前面会挡我视线。”她说时其实心里的别扭想法都放在脸上,只自己不知道,口中还勉强硬说大度。
去吹灭烛火,钟离未白一路都跟着她。灯一熄,他的身影全成暗色,身量高些,衣衫又厚,身影对尉迟媱已有笼罩之势。
在床榻时不察,现在她说:“不错,肩膀骨骼也宽些了,等你到束发,身形应是很出挑的,记得好好吃饭,能走动就多走动,长些肉来才好,干瘦的骨头架子,不好看。”
黑暗中,钟离未白忽有一瞬俯首迫近,她闻到了尽在咫尺的雅风熏香。他秋冬用的香,是柔暖的。
“你喜欢我好看,是麽?”
她明明不怕黑暗,这一刻却忽然有些心如擂鼓。
望见的,好像只有那一泓清泉的眼睛,微微的光泽。
“对啊,好看,而且得属于我。”
他轻声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