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里不只有戒备,还有一种藏得很深的丶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恐惧。
父亲惨死丶母亲疯癫,早就把这个孩子的内心封死了。
几次尝试都落了空,更麻烦的是,宁轲在这个闭塞的街区本就扎眼。
她穿着干净的外套,说话带着外地口音,整天围着李家那对可怜的母子转,很快就引来了街坊邻居的闲言碎语。
他们站在门口偷偷打量她,凑在一起低声议论,眼神里满是警惕。
危机在一个傍晚爆发了。
宁轲像往常一样等在巷口,想趁着大壮放学,再跟他说句话。
没等少年过来,几个原本在巷口下棋的本地男人先围了上来,袖子挽着。
他神色不善道:“喂,你到底是干啥子的?天天在这儿晃来晃去,想搞啥名堂?”
一个络腮胡男人率先开口,语气里满是敌意。
“春花嫂子都惨成那样了,你还来逼她?”另一个矮胖男人指着宁轲,声音越来越大。
“你们这些外头来的人,是不是就想看我们笑话?还有没有良心?”
宁轲赶紧解释:“我不是来逼她的,我只是想了解一些过去的事情,关于我妈妈的……”
络腮胡男人打断她,脾气一下子上来了,指着她的鼻子骂。
“过去的事情就是铁山兄弟死了,春花嫂子疯了!还不够惨吗?你们还想挖出点啥子来?是不是要把人逼死才甘心?”
周围的邻居听到动静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指责宁轲。
说她破坏街坊平静丶欺负可怜人。
衆人愤怒的目光和驱赶的吆喝声中,宁轲只能低着头,狼狈地退出了那条巷子。
回到招待所那间潮湿的小房间,墙皮在渗水,墙角长着青苔,空气里满是霉味。
宁轲坐在木板床上,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
线索彻底断了:
吴春花疯了,李大壮闭紧了嘴,她自己还成了街坊眼里的“坏人”。
留在这里,不仅找不到真相,说不定还会给李家惹来更多麻烦。
她看着窗外永川的夜色,陌生又遥远。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拿起旅行包。
看来,只能收拾东西回静海了。
她把几件换洗衣物塞进包里,接着把母亲的照片小心翼翼地夹回笔记本。
这次永川之行,好像真的彻底失败了。
她拉上旅行包拉链的瞬间,脑子里突然像被一道闪电劈中。
吴春花疯癫前,那双布满恐惧的眼睛,还有她撕心裂肺喊出的破碎字句。
她的话,突然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不是沙子,是骨灰!他们用……”
之前被接连的挫败和混乱掩盖的震惊,此刻全回来了。
混凝土里掺骨灰?
这哪里是什麽简单的偷工减料,这背後藏着的,分明是一桩骇人听闻的命案!
母亲林晚当年肯定是发现了这个秘密,才被人灭口。
李铁山拿到了母亲留下的证据,也跟着丢了性命!
宁轲猛地攥紧拳头。
原来永川之行不是一无所获!
它像一把生锈的钥匙,帮她找到了一扇更黑暗的门。
那扇门後,是人命堆砌的罪恶。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里的迷茫消失了。
必须回静海,回到那个漩涡的中心去。
现在的她,手里攥着骨灰这个足以炸穿一切谎言的秘密引信,她要找到点燃它的方法。
第二天一早,宁轲登上了返回静海的长途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