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琳在值班室看着雨点打了进来,起身站起来关了医务室的窗。她看向远处的那片小树林,树影摇晃,雨打树叶。门窗上倒映出诗琳的身影,瘦削,像挺立的青柏,及肩的长发显出她干练的风格来。
雨滴打在窗户玻璃上,使玻璃微微震动。一条条水痕迅速蔓延开来,汇聚为水幕,窗外的世界透过雨水变得扭曲模糊。她似乎看到了小树林正在发生的事情,但她缄口不言,默语望着那座沉寂在雨夜中的教堂。
树枝开始在暴风雨中剧烈摇晃,风裹夹着雨,雨打树叶,一声又一声。一张巨大雨网笼罩着这个世界,地上布满浑浊的水洼。
天主教堂燃起的一只蜡烛,被少女端在手里,应约而来的周琴带着害怕的心情打开教堂的门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漆黑阴森的教堂中,惊雷滚滚,彩色的玫瑰金玻璃窗布满蜘蛛网及灰尘,灯火幽暗,一名身影不明的少女穿着校服坐在第一排的座椅上。
教堂东北方向举行弥撒的祭台落在黑暗中,静幽幽的。
诡异的沉静。
周琴强迫自己静了静,尽量不发抖,她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是谁?你怎麽会知道方思安的死因?”
少女不回答她,而是缓缓地说着祷词,“天父,我们认罪,深知衆生偏离正道。求你将救赎之恩洒遍人间,让黑暗中的灵魂得见光明,痛苦者获取安慰。阿门。”
黑暗之中的人幽静清脆的声音在黑暗中异常明显,周琴心跳突然加快,似是溺水一般,濒临死亡。冥冥之中,她有一种感觉,她今天不应该来到这里,她要逃,现在,立刻,马上,逃离……
忽的,阴影中,少女的身影站了起来……
刘颂晚间巡查经过东北面时,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出于记者的本能,他跟了上来。却没想到看见的是周琴被牢牢勒死的场景,一个惊雷响起,闪电划过教堂斑驳的玻璃,映照在周琴翻着白眼的脸上。
周琴表情痛苦,脖颈处套着一根绳索,绳索牢牢勒住她的咽喉,使她不得不朝後靠着,牢固地和椅子融合为一体,她语焉不详地求饶“求求你,放过我——”我——错了。她向上仰起头,刚好可以看见穹顶下方失了颜色的圣像,神情怜悯的圣母玛利亚周围环绕着天使雕像。
她死死地被勒住,凶手正对着圣母玛利亚圣象下方的耶稣受难像,正对圣像实施罪行,被杀者看着圣像在痛苦中慢慢死去。
勒住她咽喉的那双手,手腕疤痕明显,用力攥紧绳索,狠狠勒住不松手。
仁慈的父,我们有罪,我们愿赴那诸般十八层地狱,身死赎罪。
可是,仁慈的父,我们深知己罪,却不忏悔。
上帝耶稣神像下,有罪者正在身死,凶手握着死神之镰,挥刃斩向临死不知忏悔之罪人。
霸凌者不是自悟己错,而是深知自己将死,所以拼命忏悔,拼命向凶手忏悔,而非面对受害者。
他们的悔意,毫无诚心,廉价至极。
又一声惊雷响过,大雨加剧了趋势,似要冲刷一切脏污的痕迹。闪电照亮圣像,被绳勒住的人,慢慢失去气息,她的挣扎毫无意义。
刘颂顶着大雨奔跑进了值班室,他大口喘着气,平复着内心的惊慌,手脚的冰凉蔓延到身躯,寒气一阵一阵往身上钻。
他目睹了凶杀现场!在雨夜,漆黑的雨夜,目睹了杀人现场!
狭窄的值班室内,只有他一个人,屋外瓢泼大雨,明明不是冬天,他却冷得发颤。而後发生的事,让他匪夷所思,他生平作为记者的信念,好像动摇了。
诗琳抱着毯子拉开蓝色的隔断帘,加了一床薄薄的毯子,後又关起隔断帘回到电脑桌前,继续翻看医书。
右手边的咖啡热气散去,香气蒸发在空气中,那味道淡淡的。咖啡已经凉去很久了,诗琳一口都没喝,或许是因为焦躁,不想喝吧。
据说这里的咖啡沉淀着一种法式殖民的苦,那是被奴役的灵魂散发楚出的苦涩的味道。
赤道附近的国家,在潮热的夏季,总是需要凉透的丶苦到麻木的咖啡,盖住空气中植物腐烂的味道。
一个小时後。
苏缇回到家,将身上的湿衣服换下,丢进卫生间的盆里,她想到了什麽,又折回卫生间几步,又把装满刚刚换下湿衣服的盆里装了水。
她的手在发抖,不是害怕,是兴奋,眼底有一种从来没出现过的亢奋。
宽松的睡衣挂在身上,裸露出的锁骨上有斑斑点点的疤痕,她沉寂又疯狂的神色在黑夜中尤为醒目。
寂静无声的房内,她先是低声啜泣,後又掩嘴小声地笑着。
疯癫,是她此时的神状。
焦希慌乱地跑回家,慌不择路中甚至跌倒在路边,被树枝刮伤了脚踝。大雨将她淋了个湿透,在惊惧中,她打开了自己家的门。
这一夜,雨夜惊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