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看来是这样,日本国的矿冶学水平暂超我国,因此更有必要赴洋求学,正所谓躬身践行魏源先生那句话,待学得先进技术,开阔眼界,回国以申报效。”他顺着她的疑问剖析,忍住顾左右而言他的冲动,把自己约束成潜心学者,摒除七情六欲。
好痛。钝痛,冷痛。
他望见她一双瞳子里结着一片化不去的哀色,如烟、如雾,如翡翠玉化后润泽的荧光。
是泪。
泪溢出眼睫。
他下意识去衬衫口袋取手帕,等意识过来的时候,手堪堪停在衣袋边。终是停顿,没有再深入。
“……不一起进去吗?”他涩然开口,挪开手不自然地攥成拳,目光示意她瘦小的身躯还挡着门,好心询问她要不要一起进实验室。
遂晚让开路,师兄妹纵使即将各奔前程,她倒不至于退避三舍,和人老死不相往来。
她与他并肩如常走进实验室,设备、台灯、桌椅,一切如旧。她看在眼里,因为确知他将远离,忽而感到一切悄然变了模样。
盛堂走到金属分析仪前,听见遂晚问:“等实验出了结果就动身?”
几分钟的暇隙,情绪已被她深藏消化,她恢复了淡然语调。
歧路之三“仍与君偕行。”
“不一定会有结果。”他说。
仿佛不止在讲这一件事。
但他必须要走了。
果然她问:“得不到结果,是否还继续进行这一系列实验?”
他摇摇头,又点头,转过身,郑重看向她:“我没有时间了。”
有些话在时间节点随波动的心绪抑制不住地冲出口:“晚晚,和我一起出洋好吗?我负担你的学费,我们还像现在这样,同窗共室,共同学习、研究和探讨,彼此进益,一同……一同生活,只不过换到一个陌生的、更遥远的国度。”
——相拥取暖,调剂孤独。
矜高的盛少,在这一刻竟用鲜少浮露的央告,在她面前短暂居低位,温柔的桃花眼,恳切真挚。
她愿意相信,他是真心想同她埋一齐的。可是她摇头。
坚决的,自顾斩断转圜余地。
“我要留在格致科,跟着李老师,继续把你的研究做下去。”
盛堂瞳孔骤紧。
“那是你和老师的心血,我知道你舍不得放弃。罗浮,你只管去做学问,天涯海角,不必挂牵。若你仍信我,这里的一切就请交给我。”她浅淡一笑。
他紧接着要说什么,遂晚先他一步开口:“安心。我知道这条路出乎意料地艰难,但承诺竭力而为,不会半途而废,不让矿冶科珍贵的研究成果付诸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