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手高高举起那盛着雪白药丸的铜盘,如同托举着圣物。
另一只被火焰灼伤、皮开肉绽的手,则紧紧握着那片滚烫的、刻着神迹的甲骨。
在她面前,站着这个国家最尊贵的王后妇妹,站着手上沾染了无数生魂的桑和未明,站着那些曾对她冷嘲热讽的同门……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极致的惊骇、茫然与难以置信。
十九的目光扫过他们,胸膛剧烈起伏,积压在心底十数年的那句话,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带着焚尽一切的决绝和力量,冲破喉咙。
“神!不!食!人!”
四个字,字字千钧,如同惊雷,震彻宗庙!
真神,当,不食人!
她将铜盘又举高一分,迎着众人的目光,宣告:
“吾以羊牢祭之,得神应许,赐王以神药!”
高台之上,时间仿佛凝固了。
妇妹执钺的手纹丝未动,那双幽深的眼眸却牢牢锁在十九高举的铜盘上,锁在那粒白得不似凡物药丸上,锁在那裂成清晰字痕的甲骨上。
眼底深处,却翻涌着惊涛骇浪。
桑的脸色比地上那些烧过的骨片还要白,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十九,他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气音,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骨,跌坐在地上。
而未明,震惊过后,视线转向鼎中,看着仍在燃烧的谷堆,想要从中找出作假的证据。
然而,他找不到。
他想说这不可能,他想妇妹下令拿下十九。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强光席卷祭品而走……除了神力,他想象不出要如何才能做到。
未明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颓然闭上。
可恨!
为什么引动如此神迹的,偏偏是这个不起眼的小丫头?该是他才对!
未明阴鸷的目光如同毒蛇,紧紧缠绕着十九。
和未明一样嫉妒得发狂的,还有那些平日根本不把十九放在眼里的贞人弟子。
震惊、不解、不服在他们心底暗自翻滚。
换成牛羊祭品这么简单的事,谁不会?
十九?
她只是走了狗屎运!
如果神降发生在他们身上……弟子们趴伏在地,陷入狂热的幻想,身体因兴奋而微微颤抖。
高台之上,人心各异,暗流汹涌。
但妇妹在前,无人敢放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妇妹身上,包括强撑着的十九,都在等待她的裁决。
时间在死寂中沉重地流逝。
终于,妇妹执钺的手,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
沉重的铜钺,象征生杀予夺的权柄,轻轻点在十九手中的铜盘边缘。
“叮——”
一声清脆的微响,在紧绷的寂静中异常清晰。
“此药,”妇妹的声音终于响起,不再是惯常的威严冰冷,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被强行压制的沙哑,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呈于王前。”
十九一直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才慢慢感知到右臂和右掌上灼烧的疼痛。
她颤着手,躬身,铜盘捧至胸前,眼眶发热地回应了妇妹的命令。
“是。”
十九紧随妇妹的步伐,向王的寝宫而去。
下祭台的路,她走过许多次。
没有哪一次,她走得如今日般昂首阔步。
没有哪一次,她走在如此靠前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