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洪福笑顿了顿,似乎也察觉这话不合适,转而说起其他,又想在李勤面前多夸夸他这不容易的好徒弟。
“说起来,赵客他那时候可是在学校占尽了风头,学习好,打架牛,长得帅还八面玲珑鬼精鬼精的,嫩得跟水一样贼招小姑娘喜欢。”
“老关……”赵客哭笑不得地说:“你夸我还是损我呢,怎么,我现在不行了?”
关洪福敷衍地朝他看了眼,“马马虎虎吧,配你旁边的小勤我看差点意思。”
“啧。”赵客哼了声,拽拽李勤浴巾,“听见没,夸你呢,知道你有多招人待见了吧。”
李勤飞快拽出他手里浴巾,把人扒拉开,耳垂泛红,“你好好站着。”
“小勤,赵客这家伙脑袋也灵光,高中的时候学习也非常好,天天翻墙打架混网吧,结果次次考试年级第一,你都不知道他把年级第二气得叽哇乱叫,有次状都告到我这了,说我管的太宽松让他背地里好好学习了,我那叫一个冤枉啊,这小子每天饭都没时间吃就游泳了,他哪有时间学习啊,那你说这就人脑子聪明我能有啥办法?”
李勤笑了笑,点头回应他。
看得出来,关洪福是个痴爱游泳的老顽童,过去他和赵客相处的时间都围绕着游泳,即便他想夸夸赵客都难以离开那两个字眼。
她无法想象,曾经那么热爱游泳的人,怎么抽筋剥骨的把游泳从自己的梦想里剔除出来,被现实彻底磨平棱角,变成现在这个不挣扎、现实、玩世不恭、只把钱挂在嘴边的男人。
深邃漆黑的视线看向赵客。
“赵客。”
“嗯?”他看过来。
“你和关教练好久没见了吧,你……要不要先下水和他一起游个泳?”
闻言,赵客和关洪福都愣住,大咧咧如关洪福都支支吾吾没敢提一起游泳的事,曾经一起为了梦想拼搏的劲已经消失太久太久了,就连粗犷的关洪福都知道,赵客在他游泳最好的人生节点被迫戛然而止了梦想,这个痛,一辈子都愈合不了。
赵客的呼吸在被倒灌涌动的池水,腥咸、黏腻,他被堵到快要缺氧。
人从十几级楼梯上滚下去,醒来医生冰冷地说:“本来你的腓肠肌已经损伤,还有局部肌肉组织出血、肿胀,我说过为了防止钙化影响肌肉弹性你必须停下训练,先让自己好好休息休息,结果现在你的左腿又被刺进去一根8厘米的钢钉,赵客……”
他不记得对方有没有停顿,但是无数个从浑身冷汗中醒来的
夜晚,他都抱着疼痛要炸的脑袋凶狠地砸着想要压下去对方的后半句话。
“刺进骨头你应该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赵客……放弃做个职业运动员吧。”
下一秒他的回忆被打断,那块戴在李勤手上的表覆在了他的手腕,他诧异地看她,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李勤扣上表带,抬睫时那双黑眸泛着一层笑意,柔软的,生硬里带着不太习惯这样说话的微妙羞涩:“赵客,鱼回到他的水里,适应呼吸的每一秒,钟表记录的也是他勇气的勋章。”
“我就站在岸的另一头等你,行不行?”
“你从水中窜出来的那一刻,水珠飞溅在我的脸上,沁凉凉的,我会觉得,那是我们都回到了水里。”
那时,水温带给她的,将不再只是灰暗河边浸入骨髓的绵密阴冷。
“你不用时刻记得要赢,我始终在为你摇旗呐喊。”
游泳的鱼(3)
45
空旷的回荡着孩子嬉戏笑声的场馆里,关洪福听到李勤的话,人到中年的男人也会忽地愣住,调侃含笑的目光再次看向李勤时变得认真。
他忽然就明白了,少年时怼天怼地,暴戾阴郁,除了游泳什么也瞧不上的赵客为什么和身边的女人走入了婚姻,心里划过一丝暖流,表情变得动容和欣喜,为赵客身边并肩站着这样的女人感到激动。
偷乐的视线瞥过赵客,他那桀骜不驯的徒弟呆笨的跟没见过女人的小和尚一样傻乎乎愣了好几秒,以至于李勤局促地握着他的手腕,要松又不知道该不该松开,暗自思考刚才自己说的话是不是不太合适。
终于,赵客说:“好。”
掷地有声,非常认真。
李勤松了口气,轻笑着看他。
察觉到关洪福落在他脸上的打趣视线,厚脸皮如赵客也耳朵泛红,不自然地偏了下脑袋,朝李勤走过去想抱一下她,快碰上时手又改为停在浴巾边,不尴不尬地往她肩头扯了扯,“你、你去那边等着,我很快,你别冻着了。”
“嗯。”李勤点头,没察觉他那点羞怯愉悦的小心思,先过去了。
赵客咳了声,脖子也染上粉红,朝关洪福看了眼后心虚地溜开眼珠子看别处。
“哈哈……”关洪福仰头大笑,乐了起来。
“怂蛋!”他朝他后背拍了一巴掌。
“啧,你个老光棍懂什么。”赵客故作从容,耳朵更红了。
“屁话,你师父我儿子都上初中了。”
“啊?”赵客惊讶,他这师父当年爱游泳的劲比他只多不少,向来不近女色。
“你刚去读大学我就认识了你师母,人不错,改天喊上你媳妇我们一起聚聚。”
“好。”
“嗯……”
两人说说笑笑一路走到出发台,脸上挂着的轻松笑意渐渐没了,关洪福支吾着想说点什么,最后只是略带担忧地看着他。
赵客低头,赤脚木木地站上只有05米长的平台,视线落回悠悠晃动的蓝色水面,脑袋忍不住眩晕,后脚跟隐隐打颤,他离开这个狭窄的台子太久了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