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着唇盯着远处那栋二层小屋,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连钢琴老师的资格都快没有了。
不,弗朗茨才离开,我应该给路易斯一点时间,我们应该有默契……
而且,就算他要离开波恩,他绝对会告知我。
伊秋这样说服自己,直到听到车门被敲响。
她发现不是错觉,赶紧打开车窗。是塞西莉,她立即开门,跳下去拥抱住她。
“……伊秋,今天是弗朗茨下葬的日子,原来你和我一样,都不再出席他葬礼的名单上……”
“我刚刚从墓园回来,只能等他们都走後,在他的墓碑前放上一束鲜花。”
“弗朗茨有一个很优雅的姊姊,她和你一样,都是家庭教师——但为什麽,他们都不承认我的存在呢?连贝多芬婶婶都刻意回避我,明明……”那个混蛋带走的我的心,我却只能偷偷去他墓碑前哭一哭。”
“真好,他只能葬在波恩,我一定会找到一个比他好十倍的男人,狠狠地报复他的。”
伊秋不去想,究竟是怎样的巧合,能让塞西莉在快黑下来的巷弄里发现她的马车——她们该有多熟络,塞西莉才能看一眼马车,就知道她就在里面。
她只想把肩膀分给这个温柔的丶口是心非的傻姑娘,替某个混蛋把她的眼泪好好安放。
少女突然记起,贝多芬的童年里,曾有一次短暂的出国之行——目的地就是荷兰,原因是“因为一位亲戚的去世”。她无力地发现,这个被“一位亲戚”概括的青年,原来是那样的鲜活。
他本该拥有名字的,也应该值得被爱丶被纪念。
那天夜里,伊秋在那个金发碧眼的青年墓前的白玫瑰边,放上了一束栀子。
……
不知过了几天,伊秋再次来到莱茵巷的时候,那栋两层小楼已经人去楼空。
她呆滞片刻後,突然跑向费舍尔的面包店,只见到了面包师一个人。
“是伊秋小姐啊,您是来找路易斯的吧?他们一家去出了远门,您来得真不巧。”
“……塞西莉呢?”
“她回乡下了……她没有给您说过吗?她还跟我说,那天……遇到您真的太好了。”
伊秋愣了愣,突然勉强地笑着:“是我忘记了,费舍尔先生,可以给我来点面包吗?就在这里吃。”
原来你们,都喜欢不告而别吗?
我,究竟算什麽呢?
*
【黑匣子】
·1781·
『一把提琴拆两份,外加一个我,这是他最後愿望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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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斯,如果,我去往天堂的话……不要为我哭泣。”
“我会变成风,变成雨,变成一棵萌芽的树,变成一颗突然出现的星星……自然界的一切都会死亡,但总会迎来新生。”
是,弗朗茨,你永远都是这样。
如果不希望我哭,你就留下来——或者一开始,就不要对我这麽好。
明明我,有伊秋就足够的。
“路易斯,帮我把提琴送回家,然後好好继续音乐之路……琴弓赠给塞西莉,让她丢进烤炉里,最後烤一炉我爱吃的面包。告诉她:吃下去後哭一场,忘掉我,再去找个好男人吧。”
“我没什麽能留给伊秋的了,就把你留给她吧。”
“这是我最後的愿望。”
“你是我唯一能托付的人。”
*
·1781·
『我想告诉她,我现在有勇气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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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用什麽样的方式,才能达成弗朗茨最後的愿望呢?
琴弓送给塞西莉,我已经做到了——她抱着琴弓哭了很久,最後用喑哑的嗓子跟我保证:如果这是弗朗茨期待的,她一定会做到。但我在窗子里看到,她离开莱茵巷的时候,怀里还抱着那根琴弓……
把我留给伊秋,别说的好像我才是挑挑拣拣後当赠品附送的——就算我不生气,伊秋也很委屈好嘛——不,这样越想越不对劲,似乎连忧伤都冲淡了。
那个家夥,该不会是故意这麽说的吧?
真是的,连去天堂都不要忘记照顾我吗?
那这把提琴,我一定要帮你送回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