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赵观南一脸诧异:“真退了?”
“也许是我想开了,”池应清眨眨眼转而望向?江面,他看着开阔水面上来来往往的船只,似乎在发呆,又似乎进入了某个只有他自己的世界。
“我原以为只有当大官、当高?官才能?为民请命,现在看来,那不过是我想要出人头地?的借口罢了,我少年登科为相?十载,每日处理公文都要到深夜才休。
我曾经想凭一己之力让南楚天?下理平、海晏河清(注1),忙忙碌碌这么多年却不过是从别人手里的棋,变为了一把锋利的刀,或许端王殿下是对的,我也可?能?只是个很会咬人的狗罢了……
可?是我吃着百家的米粮长?大,拿着乡里凑的盘缠赶考,真是为了做这些的吗?”
池应清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回头对赵观南又拱手作?了个揖:“多谢赵殿下愿意来送我,池某早该醒悟了,山外有山,我外有我(注2),我不该是从前的我。
经此一别,山高?水长?,还望殿下珍重。”
“池大人客气,”赵观南拱手回了一礼后,从袖袋里摸出一个荷包交给池应清,“您是开悟超脱飘飘然似圣人了,倒更显得我们这种人更庸俗了!
襄州偏远,这是春风不夜楼盈利里属于?大人的那份,你收着吧,也不必同本?殿下客气,春风不夜楼过段日子就要关门了,这样?好心的事我也就做这一回。”
池应清笑着接过荷包:“还是要谢的,池某多谢殿下美意,不过殿下有句话说错了,我不过是从激进变为了逃避,哪里称得上超脱,要说圣人,全天?下我只见过殿下一个真圣人。”
嘿?池大人不当左相?,那浸过毒的嘴巴居然都能?夸人了!赵观南看着池应清的身影随船远去,脑袋里只闪过这么一个惊奇的念头。
末了,等她打马回府的时候心中才涌出一些伤感,相?熟之人接连离开,她对这个牢笼一般的南玉居然产生了感情,等她离开的时候又会是一副怎样?的光景呢?
一连又是几天?阴雨,赵观南整日闷在家里本?来就火大,天?天?盼着汉州的消息,好不容易等来一只枭鹰,却是北边来的。
赵观南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她与母后每三月通传一次家书,她上月已经收到过书信了,母后这个时候传信只能?说明?……出事了!
果不其然,赵观南看完简讯都要被气笑了,怎么会有赵政临这样?无耻的人?
先是和北狄勾结意图谋逆,见情况不对就软禁了国主,用?国主身体?不适为由把持了朝政,现在他又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赵观南的真实性别,非要逼国主另立才五岁大的小皇子为新?的太?子。
别人不知道?那五岁小孩的底细就罢了,赵观南可?是门清!她父皇与母后恩爱多年,曾在列祖列宗面前发过誓言,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现在她母后还在北边四处流窜当马匪呢!她父皇怎么可?能?和别人生下个小皇子?
那孩子分明?是赵政临自己的幼子!自打御医诊断出安王妃怀孕后,西金国主的后宫就多了位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贵妃娘娘,又恰好和安王妃同日生产。
这不就是一出精彩的狸猫换太?子吗?赵观南曾经嗤笑过她叔父这个绕了三绕的权宜之计——他忌惮苏家边境的十万大军,无法?自己上位,干脆寄希望于?自己的儿子身上。没想到这个可?笑的权宜之计,有一天?会成为刺伤她的一支毒箭!
可?是西金的事,凭他安王说了也算?赵观南眯起眼睛,看来她的计划要加快了,赵观南写好回信,在窗口放出枭鹰的时候,正好遇上楚桃回来。
小公主这些日子天?天?在外边商议各种事情,累得够呛不说,连和姐姐在一起的时间都变少了,是以楚桃一回府就要黏着赵观南不放,他总说只有闻着姐姐身上的暖香,才能?得到放松,赵观南不觉得自己身上香,可?小公主这样?说了,赵观南也就只能?当一当他的人肉抱枕了。
当然今天?也不例外,楚桃从赵观南身后轻轻环住她,又把下巴埋在了姐姐的颈间,感觉怀里人轻微地?抖动了一下,楚桃笑笑浅吻着唇下的软肉:“姐姐又在往汉州寄信?”
“嗯……”要是从前,赵观南绝不会对楚桃隐瞒什么,可?是今天?她居然下意识说了谎,赵殿下头一回在爱人面前不坦诚,心里虚得厉害,被楚桃抱住竟然像偷吃被抓包的幼童一样?,浑身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还好楚桃并没有发现赵观南的异常,而是把人转过来抱她坐在桌上,又从怀中拿出一张金箔花笺放在姐姐手里,和她分享着自己的喜悦。
“姐姐,这些天?我们收集到了不少楚明盛和陈家犯上作?乱的罪证,连同汉州军屯被侵占一事呈到了御前,据说景帝大怒,可?因眼下水患之事不好直接惩治他们,而秦王又被削爵禁足,他急需一个帮他制衡楚明盛的人……”
赵观南眼睛发亮看着楚桃:“所以,他打算恢复你的皇子身份了是不是?”
楚桃点点头:“准确来说是重新?捏造了一个身份给我,他的意思是改彤史说母亲当年生了一对龙凤胎,一起在皇陵为战事祈福,公主体?弱早早接回了宫,现下三国暂和,皇子也算功德圆满,是时候该回来了。”
赵观南看着纸上的烑字有了猜测:“这是他给你的新?名字?挟日月而不烑,润万物而不秏(注3),看着倒是个好字,就是生僻了一些。”